黎秋轻声道:“小安,生日快乐。”
后来很多次濒临崩溃和绝望的低谷之时,晏安回忆起这一天,都能重拾向前的动力与勇气。当年明月在,曾照彩云归。十七岁那年发生了太多大事,很多事情的起因其实都有一些模糊不清,而唯有这一天,他从头到尾,记得清清楚楚。
这一天过于温馨,饶是黎秋、谢承回想起都忍不住欢喜,期待着下一次再聚——或许佳节年关,或许又是谁的生日,只要能有一个在一起的理由。
送别的时候,黎秋舍不得爷爷奶奶走,提出留宿一晚的建议,被谢承拒绝了。而如果谢承知道这或许是最后一次团聚,就算是第二天有再多工作不方便来接谢星宇和黎琳,他也会辞掉一切,留下来,久一点,再久一点。
如果。
☆、第38章
黎秋主管的项目到了第三期,正是最需要投入时间和精力的时候。算上周五晚上去给晏安收拾寝室的那半天,黎秋一共离开了岗位一天半,实在不能再多要假。于是周日这天他起了个大早,把早饭煮好,叫完晏安起来吃饭之后,就开着爱骑到公司监工去了。
黎秋走了,晏安一个人在家也没有什么娱乐的欲望。他将带回家的卷子都做完,又预习了后面的内容,实在是没有什么可以拿来学之后,他走进卧室,将放在枕头底下的本子拿了出来。
晏安昨晚没和黎秋一起睡,自己窝在房间里将兄长那龙飞凤舞的字看了一遍又一遍,边看边小声念叨,像个呆子。此刻再打开这个本子,晏安又盯着黎秋的那句话看了又看,傻笑半天,复而提笔,郑重地在本子第一页上写上日期。
黎秋本来就是拼命三郎的个性,又加上工程项目实在离不开他,于是这一天,也是忙到深夜才回家。第二天他要去工地查看情况,走的时候晏安还没起,没能和他说上几句话,直到晚上回家,看见漆黑一片的客厅,才隐隐觉得失落——晏安已经住读了。
任何情绪在忙碌面前都不值一提。黎秋虽然怅然,也疲惫至极。家里少了个晏安管他,他也就乱了饮食规律,对食物要求也从营养均衡降到速食、能活就行,后来甚至直接在沙发上睡,连卧室门都没打开过。就在黎秋如此不规律的一周过去一半之际,他收到了谢承的消息。
谢承知道他忙,平时也很少在工作日找他。黎秋下班到家才看见这么一条消息孤零零地躺在他的私人电话里,又没见谢承给他打电话过来,心里不以为意,随手拆开一袋方便面,拿起面饼就水啃了几口才打开短信。
看清短信内容的一瞬间,黎秋嚼面饼的动作冻住了。
随后,他穿上外套,给谢承拨了个电话,飞奔下楼。
————
谢星宇住院了。
其实住院是很常见的事,他大病小病一堆,少不了要和医院打交道,但这次却是因为摔了一跤。
摔跤也不是一件大事,几乎每时每刻都有人摔倒,之后再拍拍尘灰站起来就得了,没什么严重的。
但问题是,谢星宇很老了,老年人是经不住那样的冲击的。在给晏安庆祝生日的第二天凌晨,他起来上厕所的时候被掉在地上的枕头绊了一跤,这一跤之后,就再也没能起来。
谢承本来不想给黎秋添麻烦,但看谢星宇这两天的状态越来越差,还是给黎秋发了条短信。
黎秋骑着摩托一路狂奔到市人民医院,在一间普通病房里找到了谢星宇。凌晨两三点,黎琳不在,守在病床旁的只有谢承一人。
谢星宇躺在病床上,面色蜡黄,看上去状态很差,只呼吸间的气息还能给人他还活着的确切信息。他打着点滴,旁边的床头柜上放着二十四小时心电监护仪。谢星宇认床,很不喜欢医院的消毒水味,睡得很不安稳。
谢承见黎秋来了,示意他跟着自己出去说。两人走到楼道,黎秋道:“现在是怎么一个情况?”
谢承苦笑:“前两天摔了一跤,加上他年纪大了,内脏功能衰竭,现在好像撑不太下去了。”
谢承平时是很忌讳这些话的,然而今天却自己说了出来,黎秋立刻就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医生怎么说?”
谢承道:“医生……算了,反正我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一直治下去,万一能有个……”他说到这里,几近哽咽。
到了他们这个年纪,家境优越的还是不愁吃穿,贫困潦倒的却要早早挑起大梁。男孩在成长为男人的路上逐渐背负起诸多责任,也要被岁月打磨得更加沉稳,才有能直面危机和痛苦的勇气和魄力。谢承和黎秋都是早当家的穷人孩子,平日里嬉笑怒骂只是苦的调味剂。真的到了这种时候,在亲友面前一向不稳重的两人终于也展现出一家之主的模样。
黎秋心里一怮,伸手在谢承的肩上拍了拍,然后将他紧紧抱住。
这个动作的意思是:我永远在你身边。
谢承顿了顿,也拍了两下黎秋的肩。
当他们还是齐阳路里以恶霸混混自居的愣头青时,沉溺于荡气回肠的武侠故事,以为自己也会是一个劫富济贫的侠客某。然而事与愿违,这么多年他们都还没能活出自己的一片江湖。
但在今天,谢承忽然从这样沉默的动作里品出了点所谓的江湖义气来。
黎秋在谢承那待到黎明时分,出了医院去at机里取了装修房后剩的一万块钱,只在卡里留了两千做应急和晏安的学杂费用。他又到粥铺里带了三碗粥,一笼包子,回到医院的时候黎琳已经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