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绝听着这是个女人的声音,隐隐有点耳熟,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是谁。可是对方一只手搭在自己肩上,一股子阴厉的气息便呼呼的往自己的经脉里面窜,仅是用自己一身修为去抵抗化解便已经用尽了力气,也没有什么功夫去想这是谁了。
“老长虫,我和你说话呢,你这一句话都不说,可还有一点做国君的样子吗?”这女子见着皇甫绝不答话,手上的力道猛的一紧。皇甫绝吃痛,闷哼了一声,可周边旁人却似是并没有人听见。皇甫绝突然心中一惊,这样一个人,在这样九洲英杰齐聚的盛事,在两位已经证道飞升的天境神人面前,悄无声息的将自己制住却无人察觉。他忽然脑中一空,不知该要想些什么了。
皇甫绝正兀自为难,听着一声洪钟大吕,湖上二人已然分开,却是这一场已经毕了。令狐阁主走向众人面前,缓缓而道:“一场比过,却该是成了个平手。”
“慢。”青藤叫住阁主,“皇叔,本就是我败了,怎么能让皇兄屈就着与我同占平手?”青藤转过身来,对着皇甫逸尘说道:“皇兄好手段,竟然能变了心律来挡我的《清平调》。不过到底我的债讨完了,就不陪着皇兄出风头了。”
不待阁主和皇甫逸尘说话,足下一蹬,借着一道碧绿的道光,飘摇回了万象身旁:“九郎,我打不过。”
万象一笑,,拍拍她的手道:“打不过就不打了,没事儿。”
待得青藤回了万象身旁,皇甫绝只觉得肩头一松,那阴厉内息也倏地散开了。紧接着就听见天边一声长啸,湖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约莫三十来岁的妇人,身子轻盈,踏水而来。
这妇人生不甚美貌,衣着亦是平平淡淡,只是右手中所持的一杆长杖有些门道:长约七尺,通体乌黑通透,似晶若玉;该有七节,每节该有七道,合该有七七四十九道符箓;杖顶弯曲,向前伸出约有一尺,悬有一四角提灯,四角各有一骷髅头雕刻,灯内有幽冥鬼火,长明不断。
待得红尘看清了这妇人的长相,似是见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一般,狐首一抬,狐眸中光芒一闪,忙将皇甫逸尘从湖上摄回了岸边,口中说道:“这毒妇来这里干什么。”
“红姑姑?”万象见着红尘的反应,疑惑不解。
红尘身上红光一绕,化作了人形,目不转睛的盯着这湖上的妇人。万象见着这妇人手中的诡异长杖,又见着红尘那警惕的模样,心中不解。可是看着红尘面色凝重,担心有变,便也转头,用心盯着湖面上的动静。
只见浣裳湖畔,稍有年岁者,俱都神色凝重,望着那妇人。万象见此,便知来者不善。于是一面收敛心气,静观其变;一面将青藤护在身后,以备不测。
红尘自然识得来人,正是如今左道第一大派,外海当中,西方瑶光幻海道魔孤岛上的大娘子,损骨一脉古枯情。不待湖畔众人说话,古枯情便开口唱到:
“损骨桥畔筑茅屋,门前引魂灯下舞。
桥上年年望日暮,桥下英雄白骨枯。
红颜坟前守魂哭,弹指殁,恩未遏。
年年相似白玉骨,百花煞尽秋风坞。”
“损骨桥?”万象眉头一皱,“道魔孤岛上的守桥人?”
“正是损骨桥的名号。这古枯情提了引魂灯来,怕是来者不善。”红尘说道。
只看着古枯情顿了顿,朝着老爷子福了福身子,道:“道魔孤岛恭贺老爷子正寿,多谢老爷子不杀之恩。”
老爷子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红一青两颗石珠,提溜提溜转在手中。他静静的看了看湖面上站着的古枯情,眼中似乎是在酝酿着些什么。半晌,老爷子说道:“古枯情,你回去吧。你道魔孤岛的心意我领了。”
古枯情和老爷子对视了片刻,点点头道:“如此,枯情再谢老爷子,就此拜过。二妹和三妹不出三日便会来中极替老爷子祝寿。告辞。”
“老爷子,此等妖女,您为何要留着她继续活在世上?”不待古枯情离开,岸边众人之中,早已是有人按捺不住,纵身而起,手上一片寒光便像是陨星落石一般的朝着古枯情落了下来,电光石火之间已经是离着古枯情顶门不过三尺之遥。
此人虽说名声不显,终归正道之中,于小辈中也算出类拔萃。他自己心气极盛,自负甚高。原想今日扬名九洲,为日后铺路,不想却见皇甫逸尘功行深厚,正犯嗔妒之戒。可巧古枯情来到。正该此人犯劫:
道魔孤岛虽然近年于左道上势强,正道也稍有名声。可道魔孤岛从来在左道行事,虽然手段狠辣,到底少与九洲为难。九洲众人,除去行走常九洲海内的,余下小辈中,也只知名号,略略听些事迹便了。偏偏此人自负有才,又被嗔妒之心迷住本心,身在劫中,竟不自知。毕竟不曾见过道魔孤岛手段,便以为不过传言而已。现在古枯情亲自来至,还以为得了机会。正巧皇甫逸尘受了暗伤,老爷子瞧着也不准备有所动静,想着也该自己出头,擒了古枯情,在九洲面前露了脸,也不枉自己苦修。可怜他求名心切,早已不如迷途。如此不顾不察事态,只为出头,又如何能有善果呢?
果然那一片寒光落将下来,眼花缭乱,纷繁满目。到底古枯情成名也久,在左道上凶狠场面也见多了。这一片寒光,流星落雨似的,在她眼中不过胡闹场面。只是自己此来,并未与众人不快。想着道魔孤岛低调行事,到底在九洲小辈之中,失了威慑,如不趁此立威,岂落了道魔孤岛面皮?
于是便不躲闪,径自在湖上走着,手上引魂灯似乎是闪烁了一下,那一片寒光便被定在了空中,失了威势。突地又听着那人的叫声凄厉惨烈,只见他被摄在空中,上半身的衣衫已经爆开,青筋暴起,显然是吃痛得紧。
古枯情微微抬了抬眼皮,看看空中被定住的那人,缓缓说道:“没有金刚钻还来揽瓷器活儿,动手之前好歹也要掂量一下自己斤两。我道魔岛虽说自知左道,也乐得自在,不愿以你九洲为难。却也不是让你这种迷了本心的小辈来作贱试刀的。也罢,今日我道魔孤岛是来为老爷子贺寿,原想结个善缘,便算是我再卖老爷子一个脸面,只取了你的骨内骨算作是惩罚,你的骨型和骨壳我先给你留着。”
古枯情才说完,只见着那人的脑后似乎是被开了一道口子,泛着白玉光泽的骨液从中一股股的喷了出来。
“好个心狠手辣的婆娘,道行果真是不可小觑。骨液泛出玉色已是道行颇深之人了,竟能叫这婆娘如此简单的就给把骨内骨取走。”红尘看着,饶是她见识极广,也不免有些心惊。
古枯情把手中的引魂灯一举,幽幽的光芒闪烁不断,把从那人体内喷出来的骨液俱都吸了进去。随着骨液慢慢被引魂灯吸净,灯内的幽光渐渐地大亮,古枯情看着,又说道:“这点道行,才够我引魂灯烧几天的。罢了罢了,老爷子,枯情岛上还有事,告辞了。”说罢,一道惨白道光,消失在湖面上。
古枯情一走,那人没了道术定着,就像是秋天的树叶一样从空中掉下来。好在老爷子眼疾手快,将手中那一青一红两个石珠抛出,放出青红道光在那人身下交织出太极图来,托着那人缓缓落在湖面上一丈处。那人已是痛极,早便晕了过去,无从得知这一切了。
皇甫绝看看老爷子,欲言又止。又见着老爷子和令狐阁主半天不说话,一时憋不住,问道:“老爷子,您为何不直接出手结果了这妖女,也算是功德一件。”
“为了日后大局,道魔孤岛上的人还动不得。”老爷子顿了顿,冷哼了一声,接着说道:“这古枯情,倒还真会算计,在九洲中丢了这么大的一个因果……罢了罢了,老朽寿辰中的事儿,便叫我令狐家把这中间的因果都给担了吧。倒是苦了这孩子。”
老爷子看到湖上那人,思索片刻,道:“损骨桥一脉的道术,从来都是暗留着一招后手,今日古枯情抽了这孩子的骨内骨,一身的道行便是已经废了。且还不知道这古枯情留的什么后手,若是再毁了这孩子的根基,怕是大罪孽。”
“一切但请老爷子定夺。”不知湖畔谁喝了一声,九洲众人便也都跟着附和道。
老爷子摆摆手,叫湖畔众人都止了声音:“道魔孤岛,我自有计较,诸君安心。这孩子,为今之计,不如让封了他这一世的记忆,教他兵解重修去吧。待得这孩子来世到了十六岁,一切还可记起来,感应道交,也是可以恢复这一身的修为的。诸君意下如何?”
过了一会儿,见九州众人再无说话的,老爷子默默点了点头,从身旁盆景上摘下一片叶子,对着喃喃自语了几句便将之化作绿光窜入这人的脑中。突的,老爷子的那两颗石珠之上大放光华,这人的肉身在那青红光芒之中缓缓的被化去了。末了,只见天边一道遥遥的青光,在空中盘旋了些许之后,往西边去了。
罢了,老爷子冲着令狐阁主使了个眼色,叫阁主先止了比试,再次伸手从身旁的盆栽上扯下一片绿叶,化了绿光带着亭上众人离了浣裳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