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云琛几乎在瞬间就清醒过来,他端过药碗像是捧着珍物,不急着喝药反倒先问赵兰泽道:“郡主来见我了?!”
赵兰泽六岁卖身入行做伶人,而今十几年过去,台上台下见过多少劳燕分飞悲欢离合,见穆云琛如今的惊喜样子,联想他昏厥时的那些胡话就大概猜出了他对清欢的用心。
他此刻不说破,只哄着穆云琛道:“家主的药公子不可浪费了,先喝了。”
虽然未得肯定但穆云琛心中是有些欣喜的,想到是清欢给的药便立刻喝了下去。
赵兰泽是个细致人,给他备了蜜饯清水佐药,但穆云琛并未吃蜜饯,饮了两口温水就急切的问道:“她何时来的?已经回去了吗?明日还会再来吗?”
赵兰泽太知道清欢那些勋爵贵人的做派,既然弃了穆云琛又怎么可能再见他。
“穆九公子,您不要多想了,药是我从家主那里求来的,她并未来看您一眼,甚至我求药时她都没有问是谁要用药。”
赵兰泽也不想瞒着穆云琛,因为当初有救命之恩在里头,他还是希望穆云琛早些醒悟回到正轨才是。
穆云琛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瞬间就在心底碎成齑粉。
他忽然靠在了床架上,半晌才抬起头警惕的看着眼前人道:“你去求药?你为何能见她?她为何愿意见你?你是谁?”
赵兰泽神色柔和,平静一笑道:“穆九公子大概只见过上装时的我,在下白梨大观赵兰泽。”
“你……”
“九公子不必惊讶,我绝无害您之心,就算不是在台上您也不是第一次见我了。”
赵兰泽双眸澄澈眉目如画,确实让穆云琛感到一丝熟悉,却不是那种对旁人的熟悉,这种熟悉他一时间说不出所以然。
“我原是河北人,五年前家乡大旱我随戏班逐流民向京城而来,后来我与戏班失散又遇到匪徒,被劫掠后因一时怒极染风寒失了嗓音。待来到京城时我已与乞丐一般无二,在护国寺外乞讨治嗓子的钱,遇到了九公子和令慈。虽然那时九公子还年少的很,可您姿容出众见之难忘,令慈人也极好,还说我这个‘小乞丐’眉眼间有些像您,给了银子让我去治嗓子。”
穆云琛本就是个过目不忘的人,说起这一遭他立刻想到了当年的事,只是没想到当年那个有着一双善良黑眸的肮脏小乞丐竟是如今风华迷人的戏曲名角赵兰泽。
“穆九公子与令慈的恩德对兰泽如同再造,若是当年没有那笔银子及时救治我的嗓子就彻底毁了,兰泽怕是要做一辈子乞丐了。”
穆云琛微微颔首,想起已故的孟姨娘不禁更加伤感,片刻后才缓缓道:“你如今已是宇文家主身边的人了吗?前次在白梨大观我亲耳听到她说……说喜欢你。”
赵兰泽摇头一笑道:“九公子说笑了,宇文家主何等身份,喜欢我不过是喜欢一个物件,今日好明日丢,我怎敢当真,又如何配得上‘家主身边人’这句话。”
穆云琛听了这话一时间心中酸涩难当,也不知是该庆幸清欢不是真的喜欢赵兰泽,还是该悲哀自己与赵兰泽并无二致,对她来说不过是腻了就丢的玩物。
穆云琛正自伤感,靠在床架上轻声低咳,忽然认识到自己身后靠着软枕,立刻惊觉回头,发现床上的玉枕不见了!
“我的玉枕呢!”
穆云琛仿佛受了天大的惊吓,他不停地在床头摸着,口中急急的说道,“你有没有看到我的玉枕!那是清欢的玉枕!那是清欢的玉枕!”
赵兰泽见他忽然状似癫狂,起身劝道:“九公子,先前有一名叫四饼的小厮拿着您家中的对牌来,这院中的洒扫还认得他常来看您,所以我也没有多想,他说国子监今年课结,家中为您先收拾部分东西回去,将那玉枕和柜中的部分衣裳、字帖信件等物什都先拿回去,就……”
“四饼……拿回去!”穆云琛忽然不顾一切的摇晃下床,散着一头青丝不顾赵兰泽的阻挠来至柜前。
打开柜子的瞬间他惊愕的连退两步,只见原本折叠整齐的清欢所送衣物已然不见,翻开他专门收集清欢书信的盒子里面也已空无一物。再看桌上清欢曾给他的文房四宝,甚至于她曾送他的爽日斋诗集以及他为她写的诗词字帖也都已不翼而飞。
穆云琛险些站不住,被赶上两步的赵兰泽伸手扶住。
可穆云琛却推开了赵兰泽,仰面愤然道:“宇文清欢啊宇文清欢,你要跟我一刀两断抹去所有痕迹,哈哈哈哈,你根本做不到!”
他眸中含泪凄然笑道:“你能拿得走那些身外之物,我身上的印记你带的走吗!”
他说着用力扯下肩头的中衣,仿佛是向自己示威一样看向肩后那本该永世不会消亡的烙印——印着清欢名字的烙印。
可是穆云琛往身后的衣镜看去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光|裸地肩头一片平坦,肌肤白皙滑腻,却是什么也没有。
穆云琛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他的眼中充满了惶恐刺痛和不知所措。
“九公子身上并无什么烙印。”赵兰泽实在看不下去穆云琛的痴狂表现,几乎不忍心再伤害他。
他为穆云琛拉上肩头的衣裳掏心掏肺的劝道:“九公子,我在白梨大观听六殿下提起过您,他对您评价颇高十分赏识,您在京城文坛又有才名,去岁还中了国子监的笔试头筹,况且秋闱会试刚刚结束以公子的才华必然能够进入殿试,往后正是锦绣前程即将展开之时,便是多少人都羡慕不来,您何必要,要与宇文家主牵扯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