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凤翔漫目天际,淡淡一笑,简捷道:&ldo;打就打吧。这边就依我们议定之计而行,我连夜回潼关。&rdo;
雍州大道上,苏离离与木头兀自默立。苏离离将头抵在他肩窝,轻声道:&ldo;我还以为他要动手。&rdo;木头右手握着那支簪子,却不答话。苏离离仰头看他,见他看着远处,神色清和,戳他肩膀道:&ldo;怎么?喝醋了?&rdo;
木头俯首,摇头道:&ldo;那是玩笑罢了,我有什么可吃醋的。只是看他方才情状,实是对你用了心,看着我们在这里,却能从容抽身而去。从前佩服他一半,如今倒要佩服他七分了。&rdo;说是七分,到底没满十分。
苏离离&ldo;呀&rdo;地一声,惊道:&ldo;他会不会让李铿的军马来捉我们?&rdo;
木头顿了一下,慢慢笑了,有些满意有些同情,&ldo;你实在不了解祁凤翔,他不是那样的人。&rdo;
苏离离微微怔了一怔,勉强笑道:&ldo;那现在我们去哪里?&rdo;
木头放眼一看,&ldo;换家客栈睡觉。&rdo;
苏离离点头,拖了他手道:&ldo;走吧。诗云:&lso;执子之手,将子拐走。&rso;&rdo;
木头忍不住轻声辩道:&ldo;是偕老。&rdo;
苏离离笑,&ldo;记不得后半句了,差不多都是一个意思。&rdo;
两人携了手,踩在薄雪上,有些唧唧咕咕的脆响,静夜间分外清晰。像天地之间只剩了他二人,交相踩着彼此的足音,缓缓去远。
第十五章河畔木叶声
天水市集颇为热闹,街角一家古朴的小书屋整洁干净,青竹杆子挑着细枝垂帘,入画的意境。书屋主人的小女儿一大早正用鸡毛掸子扫着书架,便见两个人远远朝这边走来。一样的青布衣衫,却让那高些的男子穿得有模有样,剑眉星目,似乎带着一点淡漠,目光所注又隐有温柔。
他身边一人,比他矮了大半个头,衣裳穿得厚些,袍袖宽松却不显臃肿,眼波流转,便见伶俐动人。这人长发随便一束,简洁却飘逸,肩上背着个奇怪的大竹筒。走到近前,但见肤色细腻白皙,方看出是个女人。
木头衣裾一振,迈进门槛。小姑娘迎上前问道:&ldo;二位客官要买书么?&rdo;
木头看了她一眼,随随便便道:&ldo;敢问姑娘,周老板可在店里?&rdo;
他态度很正经平常,那姑娘看着他面庞,却微微红了红脸,略垂了头道:&ldo;爹爹在后面厢房,公子若是有事,我去请他出来。&rdo;
木头客气道:&ldo;有劳姑娘了。&rdo;店老板的女儿急急瞟了他一眼,却见他身边那人乌黑的眼珠子琉璃般清透,觑在自己脸上,似乎自己的脸十分有趣。她忙转了身,揭开布帘子到里面去了。苏离离看着她进去,咬着唇笑得诡异,回身捡了本架上的书翻着。
木头转过头来看她手里的书,却是本《诗经》,禁不住道:&ldo;你要补习&lso;执子之手,将子拐走&rso;?&rdo;
苏离离拇指按着书页边沿,将书翻得哗哗作响,微蹙了眉道:&ldo;我爹那些书我也看过不少,诗词什么的作不上来却也读得来。惟独《诗经》我怎样也读不进去,可能没对上我脑子里那根弦吧。&rdo;
她手指一松,正巧停在《豳风》里,入眼是一首《七月》,曰:&ldo;春日迟迟,采蘩祁祁。&rdo;苏离离愣了一阵,想起那年在言欢的绣房,祁凤翔说我姓祁,就是&ldo;采蘩祁祁&rdo;的祁,苏姑娘记着吧。她轻轻合上书,笑了一笑,那周老板已掀了帘子踱出门来。
周老板笑向木头拱手道:&ldo;是这位小兄弟找我?&rdo;有几分书生气,却带着屡试不第的落拓。
木头点头道:&ldo;正是,我想买本《楞严经》,不知有没有鸠摩罗什的译本?&rdo;
周老板散淡的神色骤然一肃,缓缓道:&ldo;没有,只有玄奘的译本。&rdo;
木头道:&ldo;原来如此。但愿末法之中,诸修行者,令识虚妄,不恋三界。&rdo;
周老板应声道:&ldo;这本经书功德无量。如是持佛戒,身语意三业清净,资粮具足。&rdo;
木头点头道:&ldo;这书我买了。&rdo;
周老板看看街边,转顾女儿道:&ldo;小梨,看着店里。公子这边请。&rdo;说着,把木头和苏离离往里让。木头伸直手掌,稍往后递去,苏离离已握上他手,极其默契又仿佛极其自然,二人跟着那周老板走进里间。
转过一个阴暗的门廊,又打起一道竹帘,屋里烧着素炭,比外面暖和许多。炭盆之侧是一张紫檀盘螭雕花案几,案上放了些枣果。周老板甫一进门,便躬身一拜道:&ldo;在下二等密卫,恭候上差多时。&rdo;
木头徐徐转身,看了他片刻,对苏离离道:&ldo;你的簪子呢?&rdo;苏离离从贴身口袋里摸出来给他,木头执了那簪子对周老板道:&ldo;我要看图。&rdo;
周老板接过簪子来,细细地看了片刻,小心翼翼道:&ldo;这确是一对玳瑁簪中的左支,照理应该给公子看。但是图纸现下不在此处。&rdo;
木头抱着手肘沉吟了半晌,莞尔一笑道:&ldo;那在哪里?&rdo;
不知是屋里太热还是衣服穿得太多,周老板额上冒起一层细汗,道:&ldo;从此出门,沿大道南行二十里,有一条河,溯上游而去再行十里,有座农舍,住了个姓焦的农夫。卑职去年春,便奉上令,将图转给他了。&rdo;
他说着捧上簪子,木头接了仍交给苏离离,看她收进包里,漫不经心道:&ldo;南行二十里已入梁州了呀。&rdo;
周老板点头道:&ldo;正是。&rdo;
木头也不看他,只对苏离离道:&ldo;既如此,我们且过那边去吧。&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