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的这些进程中,有一事忘了给大家交代,那就是我们在训练中度过了1979年的春节。过年喽!大家拿着饭盒在炊事班草棚外边排着队,等待着开饭。吃饭前排队唱歌、吃饭时肃静,这是每个当过兵的人都知道的习惯,可这一天我们是开放的,没有人约束的。连长、指导员在开饭前就向大家宣布,菜的品种不多,但数量管够,想吃肉有的是,让你们吃个够!
那天我的印象特别深刻,连队里吃的是木耳肉片和干豇豆炒肉丝,整整炒了两大锅,用大棒子骨煮的汤。随便你们吃吧!大家还记得我前面讲的那位老民兵吧,对!就是那位唯一留下来的农场队长老郭,他特意从附近的镇上弄来了好几壶白酒给连长,一定要犒劳我们这群大兵。我不喝酒,也从来没对酒产生什么兴趣,但那天,我也做出了一位酒中豪杰的样子,拿着我那军用洋瓷碗倒上一口酒和班里的战友们干了。
&ldo;弟兄们,也许这是我们在这个世界上过的最后一个春节,咱们为这最后一个节日干杯吧!&rdo;是啊,谁知道下一个春节在哪啊!在那个时刻,大家的情绪多少显得有些凄凉和悲壮。小翻译和老翻译给大家讲着越南人也过春节的故事,可吸引力不大,大家好像更多在想家中的亲人,更多的在想过了春节该干什么。
大年三十的晚上,全国人民都在吃着饺子和团圆饭,我们却在山林里默默的呆着,没有音乐声、鞭炮声,也没有大人小孩、男人女人的欢笑声,只有我们一群男人的吼叫声。连队里为了调节气氛,全连集合在农场的一个大棚子里开了个联欢会,怎么个联欢呀,都是男人,没有任何带响的东西,有的就是枪械的碰撞声。但还是有一件高档的家用电器:熊猫牌收音机。这是当时发给每个连队作战时用的,连长把它拿出来放在大家的中间,让大家聆听那匣子里放出来的声音。有什么好听的呢?大家想也想的到。
连领导很快也发现并不能调动起大家的热情,于是,想起了那位小阿昆,&ldo;阿昆!你来个越南舞蹈给大家看看!&rdo;全连一起喝彩!小阿昆执拗不过,只好从命,但非要我来和他一起跳。他会跳什么越南舞?只不过是在越南接触外来文化多一点,整天和&ldo;郭尼该(意:女孩)&rdo;跳的现代舞罢了。&ldo;我们来跳乃恰恰!&rdo;就是现在的恰恰舞。&ldo;还有乃迪&rdo;就是现在的迪斯科。用现在的眼光看那些动作有些古老,这些动作我们现在都可以从早期的香港电影中看到,但在那时绝对是最新潮的!为了有个节奏,那小子嘴里哼着越南小调,身体不停的乱扭动着。这下全连的战士们有了兴趣,有节奏的鼓着掌,嚎叫着!在欢笑中渡过了那本是难熬的一夜。
我们自那以后,便很快的进入了临战状态。每天晚上再也不能像平常那样脱了衣服,盖上并不暖和的被褥睡觉,而是全副武装,枪不离身,和衣睡在用稻草铺着的地上。上级要求我们随时准备战斗,必须这样!抱着那冰冰凉凉的&ldo;铁棍子&rdo;,卧在那草堆里,你说那样有多难受!有好多人晚上还是偷偷的把子弹袋给松开,将枪丢在一旁,尽情地享受甜甜的梦香。
记得在进入临战状态时,上级要求把所有的多余物资整装后送。各班的弟兄们开始把自己的被褥和多余的用品全部打包,交由后勤运到后方保管。我们战士被分为四人一组,将四个人的东西统一打包,可能这样容易运输和保管。我与三个战士静静地将所有的东西集中起来,大家不约而同地都要说到这些物品的处理问题。有一个叫袁学高的说了这样的话:&ldo;兄弟们,如果我死了,你们记着我的东西是放在第二层,你们要把它全部交给我的家人&rdo;。
他是一位农村来的战士,我想,那里面或许有一些钱?或许这些被褥对他们家里很重要?&ldo;如果我死了,这些东西你们谁用的着就拿去用吧,反正我是用不着了&rdo;我这样说的话。 我记得很清楚,那些东西就只有被子、褥子、蚊帐和两双解放鞋,还有两套军装及内衣,再有就是我的信件,记忆里有几块钱,那会儿的军饷是8元,没有地方用钱就留下了,这些东西对我来说没有一点的依恋感,就是我家里也用不着。
杀鸡用牛刀,但愿我们的部队会以排山倒海之势把小越南一举打趴下;但愿像连长说的那样我们就去收拾一下残敌;但愿我们都不要有太大的牺牲;但愿都能活着回来见到亲人;但愿我们都能再盖上这些并不暖和的被褥睡上一个好觉。但愿的东西太多了,……
其实在那个时候,我们谁也没有想过要再回来拿出这些东西,再来使用它们,我心里真有一种在收拾破烂的想法。不过有一点是非常明白的,就是想再多看它们一眼,因为这些都是自己生活用过的东西,以后你就再也用不着了,就像送别你的好朋友一样,分别总是痛苦的,尤其是家中的来信,我是展开读了一遍又一遍,看到他们的字体就如同看到了他们的人一样。&ldo;再看他们最后一眼吧,打这以后你也许就再也看不到他们了!&rdo;我心里这样想着,嘴里也是这样念叨着。那一天,大家没有了喧嚣,都在默默的整理着,就连平时最爱说笑的人也老实了许多,大家的心情低落到了极点。
训练照常进行,晚上敌我之间的侦察与反侦察不断升级。你能很快的从收音机里听到消息,越南电台的华语广播清晰的报道着我军侵犯他们国土的新闻,几乎每天都有。其实我们很明白,那是我们侦察兵的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