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二叔啐他一口:&ldo;快快滚开,没瞧见我侄女儿在这里,休要胡言乱语!&rdo;春瑛正在下车,闻言转头过来好奇地问:&ldo;二叔,他方才在说卖什么药来着?&rdo;难伙计笑嘻嘻地掩了掩嘴,便转身去拉别的客人了。
春瑛觉得有些古怪,想问问胡飞是怎么回事,却看到他,满脸通红,憋出一句:&ldo;妹子……你别问了,叫人听了笑话……&rdo;春瑛猜想大概是什么不正经的东西,也有些脸红,轻咳一声,便扯开话题:&ldo;二叔,小飞哥要坐什么船去?是不是要问那边的几艘船肯不肯载他一程?&rdo;
路二叔笑道:&ldo;这个你就别管了,自然有船可坐。如今只怕还没来呢。&rdo;春瑛皱皱眉头,便对胡飞道:&ldo;小飞哥,你别嫌我啰嗦,出门在外,不比往日,你要多保重自己。我替你做了一打新鞋,还有几件新衣裳,都收在那个蓝花布的包袱里了,你要记得换洗。南洋天气虽热,出了汗一吹风,也是会着凉的,你别偷懒,要主意换衣裳啊。该花的钱就要花,不要为了省钱就亏待自己……&rdo;
她念一句,胡飞便点一次头,路二叔听得不耐烦了:&ldo;春儿,二叔从前咋就没发觉你有这么啰嗦?胡小哥这么大的人了,还不懂这些么?再说了,他是去做管事的,你还怕他到时候没人使唤?&rdo;
&ldo;话不能这么说。&rdo;春瑛反驳道,&ldo;他还从没试过一个人过日子呢,在外头又不认识什么人,谁知道服侍的人够不够细心呀?出门在外,还是要靠自己才行。&rdo;
路二叔笑了:&ldo;是呀,就春儿做事最细致了,谁都比不上你!&rdo;他手搭凉棚望了望远处,丢下一句:&ldo;我去打听打听。&rdo;便走开了。
春瑛正为他的打趣而生气,胡飞便哄她道:&ldo;你从昨儿晚上便开始交待了,二叔一直听着,才会觉得不耐烦。可我心里知道你是好意,你别生气,多说几句吧,我就爱听。&rdo;
他这么一说,春瑛倒觉得不好意思了:&ldo;我也知道我太啰嗦了……&rdo;摸摸头,忽然想起一件事,便爬上马车,回身朝胡飞招招手:&ldo;小飞哥,你过来。&rdo;
胡飞心中疑惑,便坐上车辕问:&ldo;怎么了?&rdo;
春瑛左右瞧瞧,见没人注意到自己,才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袋,递给胡飞:&ldo;这是给你的,拿去,别让人瞧见。&rdo;
胡飞接过布袋,打开绳结一看,居然是十张银票,俱是十两的面额,每一张都整整齐齐地折成两寸见方,顿时吃了一惊:&ldo;这是哪里来的?!&rdo;
&ldo;你变卖了东西以后,不是把我出的本金和红利一起还给我了吗?&rdo;春瑛道:&ldo;我把那些银子,再加上从前存在家里的一些碎银,又当了三少爷前些日子赏给我的一块玉牌,凑够了一百两银子,换成小张的银票。我打听过了,这个钱庄在南京、苏州和漳州都有分店,银票是通用的。&rdo;
胡飞睁大了双眼,他记得还给春瑛的银子只有六七十两,虽不知道她从前存的银子有多少,但想来也多不到哪里去,而那玉牌的价值他曾经大略估算过,这一百两对于春瑛而言,几乎算得上是倾囊。他忙把布袋塞回给她:&ldo;不行,我不能收你的银子,你不是正要存钱么?&rdo;
春瑛闻言,神色黯淡下来:&ldo;别提了……我想存多点钱,原是打算……将来给全家人赎了身,可以在外头过上不愁吃穿的日子……可从前还好,最近一年,我娘几乎就忘了这回事,我跟她提起,她还不耐烦,上回她来看我时,甚至还打算买个小丫头,说是别的管事家里都有,我们家没有太丢脸……这都是那个马婶调唆的!我娘说了,马婶最近手头有些紧,若是方便,就借她些银子。哼,我才不要借她呢,反正这些钱大多数都是你赚回来的,还不如给你花!&rdo;
胡飞叹了口气,仍旧把布袋递过去:&ldo;总之我不能要,妹子,你帮了我许多了,这既是你要预备给自家人赎身的银子,就该好好收着才是。&rdo;
春瑛将布袋推了回去:&ldo;我如果自己收着,我娘再发话,我就不好推辞了。我实在不想自己赚的钱平白便宜了别人。小飞哥,你要是心里过意不去,便当作是我投资的钱,就象是从前咱们合伙那样,你爱怎么使就这么使!&rdo;
胡飞想了想,便揣好了布袋,正色道:&ldo;既如此,我绝不会叫妹子吃亏的。&rdo;
春瑛笑了,忽然瞥见路二叔回来了,忙跳下车迎上去:&ldo;二叔,怎么样?问到什么了?&rdo;
&ldo;马上就到了,等一会儿吧。&rdo;路二叔远远瞧着河面,&ldo;才问了人,说是可能已经过了通州了,不久就到。&rdo;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他说的船终于到了。不过出乎春瑛意料的是,这不是&ldo;一艘&rdo;船,而是一个船队,前后有两条大船、三条小船,缓缓顺着河道驶来。为首的两条大船,船头都挂着灯笼,一盏蓝的,上头写了&ldo;李&rdo;字,另一盏白的,上头写了&ldo;霍&rdo;字。春瑛恍然大悟,知道这定是大少爷和姑太太、表小姐到了。
路二叔几乎是一看到船的影子,便丢下春瑛和胡飞跑开了,不一会儿,就带了两个侯府家丁打扮的人回来,站在岸边等候。原来自他回京的次日开始,大通桥码头处便有侯府的四个家丁日夜轮班,等待霍家人上京的消息。如今一看到船,另两人便快马回府报信去了,这两人和路二叔一起,负责码头上的接待事宜。
船依次靠了岸,很快便在船边与河岸之间搭了几条长木板,船上下来几个人,路二叔与那两名家丁迎上去,谈了几句,其中一人便到桥下雇挑夫去了。接着船上又下来一个人,五官端正,眉毛长得很好看,头上戴着方巾,穿着灰青色的素绸袍子,腰间系着黑丝绳,只挂着一个白玉佩,简简单单,施施然迈下船来,那木板虽晃得厉害,他却一点惊慌之色都没有,显得很是稳重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