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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第1页）

这表示有些无关宏旨，却不足为外人道的私话要说，陈世发便问刘不才：&ldo;小桂芳是什么人？听来像女人的名字。&rdo;

刘不才原有个相好叫小桂芳，但那是三年前所结的露水姻缘，不知小王何以突然提到她？这一层先不必去研究，只答复陈世发说：&ldo;是&lso;幺二堂子&rso;里的。&rdo;

陈世发籍隶皖北，不懂什么叫&ldo;堂子&rdo;，更不知道&ldo;长三&rdo;、&ldo;幺二&rdo;之分，不免愕然。于是小王便为他略略作了一番讲解。

&ldo;原来是这么回事！&rdo;陈世发恍然大悟，&ldo;窑子里的姑娘，也有情义重的。你们找个地方谈去吧。&rdo;

就这样摆脱了陈世发的视线，刘不才将小王带到自己卧室中，当然不会闭门，就在窗下悄悄谈话。

所谈的自非小桂芳，小王将经过情形，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刘不才。他觉得异常安慰，笑容一直浮在脸上。等小王讲完，才吸口气说：&ldo;我就晓得你们一定懂我的意思。做朋友就要这样子，才有味道。这一趟真难为你了，你的&lso;做工&rso;真不坏，恰好在分寸上头。等回上海，我要跟你们老板说，保你一保。&rdo;

小王听得这么说法，自然高兴，但就在这几天，他已大有长进，很矜持地答道：&ldo;刘先生，请你先不要夸奖我，等我把事情办妥当了，大家都好。现在最要紧的一件事，是把朱家老小送到上海，该怎么办，该我做些啥，请你早早交代。&rdo;

&ldo;这件事我还没有动脑筋。&rdo;刘不才压抑了声音，也压抑了内心的兴奋，&ldo;这出戏的上半部，唱得很火爆，我倒有点舍不得草草落场。&rdo;

这句话，在小王就无论如何想不明白了，&ldo;还有下半部？&rdo;

他问，&ldo;下半部唱什么？照我看，唱到大团圆也就差不多了。&rdo;

&ldo;小团圆容易。朱家老小，我总可以把他们送到上海。不过，我心里还不肯，费了这么大的气力，机会又不错，就这样糊里糊涂下场，未免可惜。不但可惜，还有后患，将来除非不走这条路，除非不遇着他，遇着他，你想怎么过门？&rdo;

&ldo;他&rdo;是指陈世发。小王想想不错，此刻大张旗鼓，装神弄鬼，到头来杳如黄鹤，一场无结果。陈世发上了这个大当，自然恨之刺骨，一旦冤家路狭，撞在他手里，哪里还有活命？

&ldo;这样说，刘先生，你真的要跟他做这笔生意？&rdo;

&ldo;那又怎么可以？将来光复了，还要不要做人？小王，&rdo;刘不才附着他的耳朵说，&ldo;陈世发很听我的话，这几天听他的口气，长毛好像做厌了，我想拉他过去。&rdo;

小王大吃一惊，这个企图太大了，搞得不好，便有杀身之祸，&ldo;刘先生，&rdo;他正色说道：&ldo;这件事你千万慎重，最好到了上海再说？&rdo;

&ldo;是的。我也是这么想。现在先不谈，我们来研究研究，怎么样将朱家老小送到上海？&rdo;接着，他又将他跟孙祥太的关系，以及自己原来的打算，都讲了给小王听。

&ldo;原来的打算不错，能够先由嘉兴移到松江，下一步归松江老大想办法。不过，眼前要先通知孙祥太，朱家老太太也在等你的消息。&rdo;小王自告奋勇，&ldo;嘉兴我也熟的，我替你去走一趟。&rdo;

这是个好主意，但两人明天就要回上海，小王突然说要到嘉兴去一趟，岂不惹陈世发疑心？这得要找个很好的理由，不然，多一事就不如少一事。

小王听了他的疑问，略想一想答道：&ldo;现在就有个绝好的理由在这里，不如说嘉兴那批枪‐‐。&rdo;

&ldo;啊，啊！&rdo;刘不才恍然大悟，心急地抢话说：&ldo;你用不着说了，我懂了。&rdo;

＊＊＊这天将小王安置在临时布置的一间客房中，刘不才仍旧睡他自己的卧室，与陈世发的房间在一个院子里，只不过大小不同。每天晚上陈世发巡营回来吃夜点心，总要找刘不才相陪，这天也不例外，而且时间特别提早，因为刘不才明天动身到上海办事，少不得还有些话要谈。

&ldo;巡查！&rdo;刘不才一开口就说，&ldo;我想后天动身。明天让姓王的到嘉兴去看一看，如果埋在那里的枪还好用，我们把它起了出来，这票货色，反正在我那个朋友算是报废了的，可以当破铜烂铁的价钱买过来，岂不是两得其利？&rdo;

&ldo;不错，不错！这个脑筋动得好。&rdo;

&ldo;既然你答应了，明天就发一张&lso;挥纸&rso;给他，叫他当天赶回来。&rdo;

&ldo;可以。&rdo;

&ldo;我们后天一早走。我大概三天就可以回来，这件事我去办，包你不会吃亏。不过，巡查，我有句话，本来不该问，不问又难过。&rdo;刘不才看了他一眼，一本正经地说，&ldo;我也懂点相法，照你的相，少年得志，不过煞气太重。你今年贵庚多少？&rdo;

&ldo;我今年二十二。&rdo;

&ldo;这样说起来，明年有一道关口。这道关口怕很难过，如果安然过关，以后一帆风顺，有三十年的大运。&rdo;刘不才自问自答地又说：&ldo;我为啥要问这话呢？因为承蒙你看得起我，我不能不报答，我想帮你过这道关。&rdo;

陈世发悚然动容，&ldo;刘先生，我跟你也是缘分。&rdo;他郑重其事地问：&ldo;你说我明年有道关，当然是难关，怎么样帮我过法？&rdo;

&ldo;现在还说不出来，不过我及早留心，总有办法好想。说到相法，我倒又有一句话，所谓&lso;修心补相&rso;，能够做一两桩阴功积德的事，命相自然会改变，逢凶化吉，遇难成祥。我说有句话想问不敢问，而又不得不问，就因为这句话与你过关有关系。巡查，话到口边留不住，我请问你，你要弄这么多枪干什么？&rdo;

&ldo;这不很容易明白的事？既然我们在打仗，实力总是越充足越好。&rdo;

&ldo;光是打仗，自然不要紧。战场上拚命，谈不到造孽，只不过枪多了，不要让老百姓遭殃，这就是阴功积德。&rdo;刘不才又说，&ldo;巡查，你开张八字给我，我这趟到上海，托人替你去排一排。看看五行之中，哪里有救？&rdo;

&ldo;好！&rdo;陈世发随即报了自己的生年月日时辰，刘不才取张纸记下来，随手放入口袋。

正经话到此告一段落，陈世发开始默默地喝酒，喝的是混浊如米泔汁的土酒‐‐松江府出米，几乎家家都酿得有这种文人笔下的所谓&ldo;浊醪&rdo;，甜甜地如喝酒酿汁，极易上口，但后劲很大，等到自知不妙想敛手时，酒性已经发作，而且往往一醉便人事不知。刘不才在松江老大家上过一回当，颇具戒心，而陈世发却不大在乎，一口接一口地喝，喝到后来，常常叹气，仿佛抑郁难宣似地。这就是刘不才所以说他&ldo;长毛做厌了&rdo;的由来。

前两天不便问，这一夜不同了。从小王一到，他们的交情就进了一步，而且是一大步，问问陈世发的往事，自然不算冒昧。

&ldo;巡查！&rdo;他用很恳切的声音说，&ldo;我这几天陪你喝酒，总看你闷闷不乐，想来是有心事。能不能跟我谈谈？或者我倒可以帮你个忙，替你出个把主意。&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