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霞慌乱地低下头,否认道:“你在胡说些什么?我听不懂!你这是什么态度,我要向你的上级领导反映!”她求助地看着邢司南,“警官,警官,请问我现在可以离开了吗?我来这里接受调查,是为了查清我丈夫是怎么死的,仅此而已……”“我忍受不了他对我的污蔑,他怎么能说出那种话……”楚白重重的一拳砸在了桌子上。李霞絮絮叨叨的声音戛然而止,她被吓的瘫倒在椅子上,动弹不得。“楚白!”邢司南站起来,厉声喝道,“你怎么回事?”楚白跌跌撞撞地往后退了两步,弓起身。他的身体里住着另外一个人,或者说,他把那个人关在了自己的身体里。一个和他一模一样,却又截然不同的人。然而在此时此刻,那个人终于冲破了一直以来囚禁着他的藩篱,肆意而疯狂地展现出自己。楚白站在黑暗的角落里,冷冷地看着李霞,像一抹无名无姓四处游荡的幽魂。李霞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你干什么,你别过来——”他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也什么都看不见了。他仿佛置身于一个永远也不会醒来的噩梦中,梦里是鲜血与死亡。在这一瞬间,他似乎又变回了那个躲在沙发下的小男孩。他无助地紧紧贴在地面,缝隙外传来绝望的哭喊与嚎叫。他恨她的软弱,恨她的无能,恨她没有勇气,恨她不够决绝……恨她是他的母亲,恨她为什么把他生下来,让他如此痛苦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可是他也爱她。“母亲”这个词的概念对他而言已经很模糊了,他唯一还留有的印象,是女人歪斜地靠在沙发上,她的躯体早已冰冷,苍白手臂上浮现出大片大片的紫红色斑块,劣质香水也掩盖不住身上的恶臭。他不记得尚在襁褓之中时,是否也有一双手曾温柔地抚过他的侧脸;不记得在半夜啼哭时,是否有人小心翼翼地将他抱起,轻柔地哼唱着婉转的童谣。如果她当时能带他离开,他们是不是就能一直幸福快乐地生活下去?楚白死死地盯着李霞,像是从她的身上窥探到了另外一个人的影子。“……为什么不带他走?”“……为什么不带我走?”男人将小男孩硬生生从沙发下拖拽了出来,女人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我他妈让你报警!我他妈让你报警!记住,报警一点用都没有,那些条子,他们根本就不会理会我们的‘家务事’……”湿热的血流过他的眼眶,很快沾满了他的睫毛。他的眼皮变得沉重下坠,男人阴恻恻的笑声在他耳边响起:“学聪明点,要是再有下次,可不止这么简单了。”“楚白!”楚白茫然地抬起头,眼神虚浮地飘了好一会儿,才对上焦。他面前站着个人。那人朝他伸出手,修长有力的手指抓住他的手臂,似乎是想把他拽到自己身前。楚白出于本能地抗拒挣扎了两下,男人松开了手,垂下眼静静地看着他。几秒后,他的上半身突然传来一阵巨力。那人扳着他的肩膀强迫他转过身,而后用力地把他摁进了怀里。他的额头撞上了那人的肩膀。那人抬起手捂住他的眼睛,随后邢司南的声音出现在了他的头顶:“你给我冷静一点。”楚白被他摁在怀里,因为情绪起伏而全身发抖。他视线受阻,于是其他方面的感官变得格外敏锐。他紧贴着邢司南的胸口,听见对方沉稳而有力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敲击着他的耳膜。他被邢司南环抱着——一个不言而喻的保护姿态。温热的手掌按住他的后背,仿佛沿着脊柱注入一股暖流,神经末梢悄然复苏,迷失了许久的意识也逐渐回笼。邢司南一顿,松开捂着他眼睛的手,神情复杂道:“……你怎么哭了?”“……”楚白闷闷道,“是汗。”“别胡说。”有什么东西极快地在他的后颈按了下,又一触即分,几秒后,邢司南的声音再次响起,“你看看你脖子这里都凉成什么样了。”“被空调吹的。”“死鸭子嘴硬啊楚白同志……哎,我给你讲个笑话吧。”楚白不说话,邢司南自顾自道:“看过复仇者联盟吗?灭霸得到宝石后打了个响指,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只有你的嘴……”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楚白下意识地抿了抿嘴唇。“……”邢司南的声音不自然地一停,楚白抬起头:“然后呢?”“……只有你的嘴还在原地蹦跶。”楚白慢吞吞地“哦”了一声。在那么几分钟的时间里,他只是安静地任由邢司南抱着他,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做,也什么都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