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纪潇开口,柳氏插嘴道:
“自然愿意的。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再说江家如此豪气大方,怎会不愿?”
柳氏说这话时,目光瞟过旁边两眼无神的少女,心下有数,颇为得意。
说是嫡女,不过是无父无母的软骨头,她是最清楚的。
每每敲打敲打,打发她去采买做羹,当下人使唤,也不敢吭声。今日只怕被逼得狠了,才使出撞墙这一招来,可惜也没什么用,还不得给她乖乖地嫁人!
“我自是不愿。”
身量纤纤的少女清声开口,嗓音微哑却坚定从容。
纪潇不动声色拂开柳氏的手,死鱼一般灰暗的眼眸抬起,便有光落入她眼底,好似枯草展叶,焕发生机:
“爹爹生前曾言,纪家女儿定要配以文人雅士。莫说是我,便是两位庶妹,配以商贾之家也是不妥。莫非日子久了,柳姨娘竟忘了个干净?”
她唇边含笑,语气温柔,那双看似乖糯无辜的眼睛干净明亮,眼底却没半分笑意,甚至暗流涌动,压迫力十足。
柳氏见她流畅吐出这一串话来,就差戳着脊梁骨骂她悖逆主君意愿、强逼嫡女低嫁,一时咋舌:“我……”
纪潇扶着桌角起身,腰背挺直站得端正,向王婆子作揖。
“柳姨娘年岁大了,记性不好,请王阿婆见谅。江家很好,这门婚事却恕我不能接受。家训在前,父亲虽已不在人世,儿女仍需谨记。”
一向乖顺懂事的少女,冷眼横眉之时,竟从她眉间流露出英气,整个人气场变了。
她头缠白布,一身简朴素衣,端直站立的样子,竟是那久违的京城千金大小姐的仪容姿态,看得奴仆们这才忆起,大小姐当初是怎样的金尊玉贵。
可身为嫡女,衣饰比一旁的庶弟庶妹差上一大截,明眼人都看得出是怎么一回事。
王婆子是个热心的,原想着江家虽名声不好,这门婚事若能助这姑娘脱离苦海,也是一桩好事。
可纪潇话里这么委婉一说,她便明白过来。的确,若主君纪昌衡尚在世,商贾出身的江家无论如何是攀不上这门亲的。
只是江家看重这门婚事,几日前便送了彩礼来,纪家若要退婚,只怕今日便要将几大箱金银珠玉全数退回。
“彩礼?前两日讨债的都打上门来了,我能怎么办?”
谈到钱,柳氏眉一横,脸一垮,“这么好的亲事你不稀罕,也不看看弟弟妹妹都过成什么样了。你要退婚,就自己想办法退彩礼!可别打家里的主意。”
彩礼是否真拿去抵债了尚不好说,但柳氏是铁了心一个铜板也不会吐出来。
原身只怕没一头撞死,也得因这被扣押的彩礼不得不嫁。
纪潇身为现代人,其实并不在乎古代所谓清流文臣与市侩商贾的高低之别。只是她既占了原身的躯壳,便也该尊重她和纪父的意愿。
上辈子她为攒钱读书过上好日子,积攒了丰富的夜市打工经验,制作各种网红美食那是轻车熟路。在民间美食相对匮乏的古代,这些经验更显珍贵,她有手有脚,不愁活不下去。
比起柳氏的歇斯底里,纪潇的姿态显得从容,她不疾不徐道:
“王阿婆,这彩礼钱我会还的。只是数额巨大,还需时日积攒,可否请您代为转达,请江家宽限一些时日?”
纪宁、纪嫣、纪楠三个庶弟妹相互交换个眼色,只觉得这一向逆来顺受的长姐今日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竟夸下海口,要自己还钱。
江家出手阔绰,价值百两黄金的彩礼,就是不吃不喝,她一个毫无生存能力的女子也得攒上几辈子去。
见王婆子面露难色,纪潇又道:“我可以立下字据。请江家给我半年期限,半年后,我定携彩礼登门致歉。”
王婆子一走,柳氏大发雷霆,从纪家祖上到几个看热闹的儿女轮番泼骂一遭,最后将纪潇锁进寝房,只怕择日便要强绑了人抬上喜轿,直接送去江府。
夜雨滂沱,檐下一排艳红的灯笼晕开微光。
柳氏骂累了回房歇息,几个无端被骂得狗血喷头的庶弟妹也恹恹散去。
“四弟。”一窗之隔,纪潇唤纪楠。
纪楠听得唤声,走至窗边,叹道:“大姐姐,你放弃吧。母亲是铁了心,你不嫁也得嫁。”
纪潇也叹:“爹爹不在了,你是纪家唯一的男子,是这个家的顶梁柱。怎能听任女人使唤?”
“反正,我是不会嫁的。今日是撞墙,明日还有别的法子,就算进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