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黛是多么信任依赖总督您啊……还有那些左邻右舍们,都很亲切的对待您吧?这些,相信您心里已经没有空间记忆了吧?你们简直、简直是全无心肝,残酷无情的战争机器!你们都是一群自私自利、操纵成性的‐‐猪!&rdo;
嘶哑如泣的声音最后终止在一声响亮的耳光中。
一句句暴怒的斥责如同鞭子一样抽打在他身上,让咖啡色头发的总督捂着胸口微微弯下腰去,眉目间沉积着无法言表的沉郁痛苦。胸口刺痛一阵阵家具,心脏激烈的搏动几乎已经超出了肉体所能负荷的,让他甚至已经看不清面前女子因为悲伤愤怒扭曲的脸。
然而,在第二记耳光连接而来的时候,本能地迅速抬起手肘,切掌反手擒拿,轻易就制止了那个仇恨者。海因总督的脸是苍白的,黑色的瞳孔里面有微弱的光芒闪烁不定。
在他手下挣扎着的爱梅&iddot;佛朗西斯卡女士也明显感觉到了他手中剧烈的颤抖,眼里流露出讽刺的笑意:&ldo;你在发抖,总督阁下‐‐你在发抖!&rdo;
&ldo;爱梅,你说的一点都没错……所有的怒火、仇恨、蔑视都没有错。&rdo;总督蓦然微微笑起来了,眼睛里流露出的是某种奇异的哀伤和平静,然后缓缓放开了自己的手,&ldo;但是只是从你的道德观来看是正确的‐‐而站在我这个位置上的人,所必须持有的道德观却和你相左‐‐或者说,掌权者的价值和是和那些普世的、平民的不一样。&rdo;
黑色的眸子里,那微弱的苦笑的神色更加明显了,爱梅瞬间有种幻觉、几乎以为眼前的军人要歇斯底里的大笑起来‐‐然而海因总督的神色还是那样完美无缺的平静自持,不等她反驳,继续说了下去:&ldo;我知道你会骂我是猪……无数人会这样骂。甚至我自己内心里,哪一刻不在痛骂自己?这也是我痛苦的最根本由来。我不是为自己辩护‐‐我已经做了这样的事,永远不会再有任何求得原谅和救赎的奢望了。&rdo;
爱梅&iddot;佛朗西斯卡一瞬间被这样的眼光、和眼光里深切的哀痛所震慑,那些愤怒的火苗已经在她舌尖燃烧,居然却遇到冰墙一样的凝结住了。
&ldo;很抱歉我阻止了你‐‐虽然从私心来说这可能是我的奢望之一。&rdo;将扣住爱梅手腕的手松开,联邦总督后退了一步,淡淡看着眼前的复仇者,&ldo;但是佛朗西斯卡小姐你施加于我身体上的惩罚也只能到这个程度为止了‐‐我的身和心都早已不再是我自己所有。&rdo;
&ldo;外面还在战争状态中,我会派人护送你去到非战区。&rdo;爱梅看着海因总督捂着胸口再次微微弯下腰去,甚至微微咳嗽起来,&ldo;还有……还有我将摩尔小姐从破碎的太空梭中救到我旗舰中时、随身还有一些她的遗物‐‐我没有资格保留它,还是交付给你比较恰当吧。&rdo;
看着联邦总督拉开门出去,爱梅却一时间缓不过神来。
不知为何,仇恨之火慢慢熄灭了,说不出复杂的情绪浸没了她的内心‐‐眼前这个人、这个还不到三十岁的总督,目光里那样深沉的痛苦仿佛灭顶而来。
从知道黛丝的这个朋友居然是联邦最高将领的时候,出于好奇她就一直悄悄地观察过这个黑眼睛的男子‐‐然而,从来看不透他内心的真实想法。眼前这个军人曾在一个命令之间毁灭了整个星球,然而,失去了黛,是不是也等于摧毁了他的整个世界?
只有如今她可以肯定一件事,那就是‐‐他的痛苦。
这个问题,在第二天她离开拉梅尔时再次得到了确认。
在被护送着坐进军用太空梭,升入空中干道时,她坐在舱位上,打开了总督派人送给她的一个手提箱‐‐那里,是黛丝离开克里特途中遭到灭顶之灾时,随身携带的遗物。
寥寥几件事物:一些衣物,化妆包,几册她最喜欢读的书籍,一本日记本。都是她平日常用的东西,然而令人心惊的却是上面溅上的暗红色的血迹!爆炸当时的威力似乎已经穿透了皮箱,将里面的物件都严重损害,合着主人的血透了进去。
爱梅的手发着抖,长久不敢去触碰那一些染血的破碎的东西,窗外星空浩瀚,随着太空梭的加速无尽掠过‐‐其中,是否有黛那消弭在夜空中的灵魂?
手指伸向日记本,然而顿了顿,终究还是转过来,随便翻起了那几册黛丝随身携带的书。手里拿起的那本是一册诗歌集,有十几个世纪以前地球文明时期的远古诗歌,书页已经被翻的皱而软,有一种旧书特有的柔软手感‐‐然而里面却是没有任何注释和眉批,只有溅上去的、已经变成暗红色的血迹‐‐
黛,腼腆羞涩的黛,甚至在自己的书上都不会随便发表对作者的臧否吧?
那样文静内向的少女,一生中、都是如此安静地生活,甚或让人感觉不到她的存在。如同一棵长在墙角的飞燕草一般平凡‐‐然而如此平凡的她,却依然24岁就离开了这个流满了血的银河!
簌簌翻动着书页,然而爱梅的目光陡然凝了一下,书页上忽然出现了红色线条,这唯一的标记在干干净净的书上显得分外跳眼。
红线下,划出的是一首地球文明时期的诗歌,书页上零落的有暗红的血点‐‐
&ldo;我曾经爱过你。爱情,也许,
&ldo;在我的心里还没有完全消失;
&ldo;但愿它不会再去打扰你,
&ldo;我也不想再使你难过悲伤。
&ldo;我曾经默默无语地、毫无指望地爱过你。
&ldo;我既忍着羞怯,又忍受着嫉妒的折磨;
&ldo;我曾经那样真诚,那样温柔地爱过你,
&ldo;但愿上天保佑,另一个人也会像我一样地爱你。&rdo;
那些划过字句的红线是颤抖着的,可以见到当时划下去那只手是如何地绝望和悲伤‐‐黛啊,黛,你在看到这首诗的刹那、想起的又是谁?认识你两年多,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啊……
显然日子已经过了很久,红色墨水的颜色已经黯淡的如同页面上已经氧化的血迹。然而,让爱梅瞬间如受重击的原因,却是黯淡血色上那一处洇开的模糊‐‐是新近滴落的水迹、落入已经凝固的血上,让那一片飞溅的血洇了开来。
是谁……是谁在她之前同样看过了这一册遗物,然后在这首诗面前落下了泪水?
普里摩斯会战结束后,由于元首的重病,军事帝国暂时转入了防守,停止了咄咄逼人的进攻势头。或许是因为那一战透支了太多精力,一向健康的斐迪亚斯元帅忽然病倒了,一直到次年夏天才渐渐好转。然而,那个意气飞扬的帝国之星仿佛一夜之间就苍老了,再也不复昔日的年少轻狂和傲慢犀利。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他忽然之间就忽然变得沉默起来,再也不去那些平日流连的酒吧和夜总会,只有凯恩将军偶尔的会来劝导他几句,然而元帅却甚至不愿意和最亲密的战友谈起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