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想,宋志远心如止水,笑嘻嘻给黄连拱手作揖:“小的给太尉老爷请安!”
黄连和那些道貌岸然的大人物接触久了,还真挺喜欢聪明真实又有趣的宋志远的,笑着道:“黄兄先坐下吃茶,待我换了衣服就出来陪你。”
他虽然是饮酒饮得烂醉,这才跟宋志远义结金兰的,酒醒后却也没打算翻脸——他清楚得很,自己不过是个太监,外面那些官员捧自己,不过是看在永泰帝如今宠信自己份上。
可前车之鉴太多,皇帝的宠信是最靠不住的,今日把你捧上云端,明日就有可能把你踩在脚下,倒是宋志远这样颇有几分侠气的市井富商,待他却还有几分真心。
黄连说着话,转入屏风后,在小厮的服侍下换了衣履,这才重新走了出来。
宋志远抬眼去看,见黄连换了件月白丝绢道袍,脚上穿着凉鞋净袜,一看就是在家闲适装扮,便笑了:“今日是有好酒要请我么?”
黄连笑着引宋志远往后走:“昨日我在宫里服侍,陛下赏了我一坛上佳的内造玉梨春,我让人备了几样精致小菜,你我兄弟吃酒赏花,松快半日。”
他在宫里服侍了一天一夜,人累心更累,打算和宋志远一起说说话放松放松。
在临水的听雨榭坐定,宋志远与黄连吃着酒,赏着栏外盛开的牡丹花,听着湖心亭那边传来的歌声,惬意极了。
说话间,黄连问到了宋甜:“甜姐儿在忙什么?”
宋志远靠在美人靠上,右手执盏,右手放在身后的栏杆上,道:“女孩子嘛,不都是逛逛街买买衣料和胭脂水粉,要不就是在家里做些针黹女红。不过我家大姐儿却也不同,她很爱读书,对家中生意也颇关心,我如今开始领着她了解家中生意,待她女官服役期满,就慢慢把家业交给她。”
闲聊几句后,宋志远不着痕迹地把话题引到了三位皇子身上,笑着问黄连:“黄兄弟,陛下只有三位皇子,不知道哪一个最得陛下之意,是太子么?”
外面人已肃清,此处只有黄连和宋志远,黄连颇为放松,身子靠向椅背,反问宋志远:“宫里那些娘娘,你觉得谁最得宠,是皇后娘娘么?”
这个全大安人都知道答案。
宋志远摇了摇头:“全天下都知道贵妃娘娘才是陛下心尖上的人。”
黄连看着宋志远,笑而不语。
宋志远这下子明白了——太子身后有皇后娘娘,可是皇后娘娘不受陛下宠爱;豫王亲娘端妃早逝,没有依仗,连太子都不如;只有韩王赵致,其母乃永泰帝宠妃,他才是永泰帝最宠爱的皇子。
他借酒盖脸,又问了一句:“那豫王将来——”
黄连难得实在,道:“若是老老实实,将来一个富贵闲王倒是可以保证。”
陛下只有三个儿子,若豫王没有野心,安心地方,倒是可以保全性命。
若是野心勃勃,那就未可知了。
作为永泰帝亲信,黄连可是太了解永泰帝对萧贵妃赵致母子俩的偏爱了,全不顾当年与端妃的青梅竹马,与皇后的结发恩情,那心都偏得没边没沿了,恨不得把太子和豫王踩在脚下,把天下所有好东西都双手奉给萧贵妃母子俩。
黄连看向宋志远,似是无意道:“宋兄你若是想得一个锦绣前程,兄弟我有一个主意——”
宋志远好奇道:“什么主意?”
黄连笑容狡黠:“陛下很关心豫王是老老实实在封地做富贵闲王,还是在封地结交官员豢养军队,有不臣之心。若是甜姐儿能借你传一些消息出来,说不得宋兄你也能得到陛下青目,搏一个封妻荫子的锦绣前程。”
宋志远前面还心潮澎湃,待听到“搏一个封妻荫子的锦绣前程”,满腔热血瞬间被浇灭了——他这一生是别想封妻荫子了!
没有儿子,做什么都白搭,还是安安生生做他的官经营他的生意好了。
宋志远端起酒盏一饮而尽,道:“兄弟,实不瞒你,我这辈子怕是只有甜姐儿这个闺女了,也不想什么封妻荫子,好好做生意,多挣些家业给甜姐儿,自己也享享晚福,也就罢了。”
既然豫王只能做富贵闲王,那也挺好。
甜姐儿若是能得豫王宠爱,起码在宛州豫王的封地,他能呼风唤雨得意洋洋。
黄连听了宋志远的话,也没什么不满,反倒觉得宋志远为人豁达,颇有意趣,很值得结交,便和宋志远聊起了入股林七海上生意的事。
他很赞同宋志远提出的派得力大伙计跟着林七出海的建议,跟宋志远商议后,便命人请了林七过来,商议了一番,敲定了这件事后,就和宋志远当场兑了银子,以侄子黄子文的名义签了合同文书,派人去衙门备了案。
生意谈成,黄连陪着宋志远和林七痛饮一场,这才各自散了。
送走宋志远和林七之后,黄连正要回房歇息,傍晚再进宫服侍永泰帝,谁知小厮就进来通禀:“老爷,我等把公子找回来了。”
得知小厮是从丽香院找到黄子文的,黄连大怒,命小厮摁住黄子文,亲自执棍,结结实实打了黄子文二十棍,又带着酒意数落了黄子文一顿,话语间提到了宋甜,大意是宋甜虽是女孩子,却也关注家中生意,将来也能承继家中产业,你黄子文枉为男儿,恁事不会,只会吃酒听曲眠花宿柳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