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三笠离开了,他们这一道别,整整分隔了五年。
横跨了五年的时光,三笠并不是音讯全无,他不会特意去寻找对方,三笠也不会苦於隐瞒自己所在的位置。
至於他在这个世界的父母,则是对於三笠的决定表现出异常宽容,偶尔他会收到三笠从各国寄来的几封信件和几张照片,他的父母也会时不时到他的家,打听三笠和孩子的近况。
「我怎麼觉得小孙女长得像我?」
「明明比较像我。」
「你看小姑娘的鼻子,再看看我的……」
「一点都不我,我跟她的眼睛才是一模一样。」
……
为了他和三笠的女儿究竟长得像谁,他们可以争执好一阵子,不过看著照片上的母女手牵著手的合影、再看向他的父母,利威尔不予置评。
他知道很多三笠离开后的事,她在生产时位於伦敦市郊的一间诊所、当时下了一场大雪、他们的孩子体重特别重,三笠费了几乎一整晚的时光,才把孩子生下来……
忽而想起,前些天女儿画给他的画、用歪七扭八的字迹写给他的信『爸爸,妈妈说我们过几天就能来找你,你会带点心给我吗?……』随后是前言不对后语的内容。利威尔以为自己无法耐住性子看完,但奇怪的是,他不厌其烦、一头雾水,一遍又一遍的看,沉寂许久的内心胀满了愉悦的情绪。
原先他以为会带著芥蒂,就算三笠不曾在信中提过,他还是有印象的。
过去一直对那女孩的印象不大,性格开朗、似乎与三笠感情不错、食量大了一点……唯一值得他注意的是,那位女孩不适合团队合作,做事容易分心。
‐‐曾经经历过无情杀戮洗鍊的他们,不只有了孩子,而孩子竟然也是他们的同类。
‐‐从只字片语中可以看出,他们的孩子早已忘却了过去的种种,就如同当初阿明。
不只没有芥蒂,在他看著照片,看著三笠抱著他们年仅五岁的女儿,那女孩儿双手环著三笠颈、注视著相机镜头的表情是露出牙龈的大大的灿烂的微笑‐‐压抑在内心深处的甜蜜喷涌而出。
他无法藉由真正的生育去体会一个小生命在九个多月期间的成长、甚至没有在三笠怀孕的后期阶段、生产时陪伴在旁,但是那股骄傲、狂喜,使他真切体会到生命的奇妙。
「儿子,你这里也该准备一下了,小孙女不都写信说要回来吗?」
「嗯。」他想到五年前清理出来的婴儿房,里面摆满了婴儿床、大玩偶、奶嘴……各种婴儿用品‐‐五年间,他时不时会去打扫,却没有做出太多更动。
自己是怎麼了?五岁的孩子不需要这些东西,他是知道的,不过不管父母如何催促,他却没有做出太大改动。
……
距离上一回弟弟冒冒失失闯进他家至今,又过了一周,而这一日意义非凡,虽然事前收过女儿写信通知,不过在昨晚整点又多了几分,他正好洗漱完毕准备就寝,一通电话搅乱了他的作息。
「利威尔,」先是三笠,接著对面那头传来几声稚气的笑声,好一会儿三笠才说:「我和莎夏明天要回去。」接著说了班机地点、时间。
「嗯,我知道了。」他的声音有些乾哑。「欢迎回来。」
结束通话时,他是彻夜失眠了。
此刻,他不耐烦的看著手表,一次又一次,一分钟内看了无数次,然后听著机场内的广播‐‐总算到了吗?
三笠搭乘的班机没有晚,前方跑马灯标示是准点,不过今日,他总觉得一切特别漫长而烦躁。
他站在人群中等待,寻找著熟悉的身影,而拖著行李的男男女女有的也正找寻著故人,有的则找到了各自接机的亲友,与他们来个拥抱、亲吻、开心的谈笑。
‐‐他期待著,期待著两人第二次重逢。
……
「爸爸在哪里……他会买甜甜圈给我吗?」
三笠一手拖著行李,另一手拉住不安分的女儿,以免女儿在偌大的机场、杂乱的人群中走散,「莎夏,不要乱跑。」
「妈妈,爸爸会不会买甜甜圈?」
三笠蹲下身看著女儿,在那样一双天真无邪的眼眸中,她望见了自己的倒影‐‐脸色还好。好在有化了点妆,掩盖住眼下的黑眼圈。
她想,利威尔昨日也该与自己一样,辗转难眠吧?
这样一想,忽然间觉得有趣,「会,他会买很多很多食物给你。」伸手揉了揉女儿那一头柔软、有些凌乱的短发,「五年了……」
五年不见,她时常想像再次重逢时的场景,而时间越是迫近,内心的躁动与不安越来越浓烈。「我们快走吧,爸爸肯定等不及了。」其实自己何尝不是又急又慌?
当她们顺著人流走进大厅时,她试图在其中寻找利威尔的身影,在温馨、喜悦的氛围以及大厅广播声、脚步声或是行李箱轮子摩擦地面声响的作用下,她像是停滞在此刻的缩影,是沉默而紧张的。
正在此时,身后传来一阵低沉又动听的呼唤。就像五年前每一个早晨呼唤她、向她道早安那般的闲适,「三笠。」那一个等待她五年的男人,依旧在她的身后等待她回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