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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第2页）

我快步跑着，在宽阔无人的院落里，绕过一个又一个回廊，听见劲风吹过耳旁的呼呼声响。

我的第一次离府游记，竟是如此的不愉快。

但即使如此，我仍是迫不及待地想将今日的所见所闻说于母亲听。

夕阳暖暖的光泽照着书房长廊外那一丛桃花树，无数淡白、粉红的花朵飘飘悠悠地，缤纷朦胧，似幻似梦。

母亲就躺在这样的桃花林中，她眼睫低垂，半倚在长椅上，手中还抓着一本书，长发如瀑般散在身后，更衬得她肌肤晶莹剔透，如玉般皎洁无暇。

一个人影缓缓靠近，是父亲。

他俯下身，轻轻地为母亲盖上白色的毛毯。他的动作很轻、很轻，似乎怕惊醒了母亲。仿佛母亲是如此的不真实，就好像她只是幻影中的虚假，随时会破灭一样。

母亲的头轻轻扭动了下，她并未醒来，仍是浅浅地睡着。

父亲徐徐地半跪在母亲面前，迟疑地伸出手，似乎是想抚摸她的长发，但最终还是没有。

在我心中，最爱的自然是母亲。

而我并不喜欢父亲，甚至有点轻视他。

琴、棋、书、画，甚至兵法战术、天下局势，多少个寒暑，全由母亲执手一点一滴传授于我。我的一切都是母亲教会的，这相似的容貌也是她给我的。

在我心中，父亲只是凡夫俗子，而这世间，很难找到配得起母亲的男子。

父亲痴痴地看了母亲一会，才徐徐起身，不想却去撞到一旁的桌案。

&ldo;呃……&rdo;母亲被那声响惊醒，缓缓睁开双眼，&ldo;士彟？你回来了？&rdo;

&ldo;恩，我……&rdo;父亲呆站着，他的一双手和他站立的姿势都显得那样的笨拙与无措。

&ldo;是因为媚娘的生日吧？&rdo;母亲微撑起身子，&ldo;你一向是最宠她的。&rdo;

&ldo;我……是啊。她生日，所以我……&rdo;父亲仍是支支吾吾，面色发红，局促不安，显得有些可笑。

母亲微蹙眉，轻梳着长发，转了话题：&ldo;我听说附近州郡来了一股的流寇，声势极为浩大，一路冲州撞府，劫掠百姓，搅得这一带很不太平。&rdo;

&ldo;啊，是，是啊！&rdo;父亲这才如梦初醒，&ldo;他们肆无忌惮，居然连官衙都敢攻击。&rdo;

&ldo;林将军曾与那群盗匪交过手，据他的回报，便可判断，那群人并非中原人士。&rdo;母亲脸色凝重，&ldo;依我推测，他们恐怕是突厥人。&rdo;

&ldo;突厥人？！&rdo;父亲一惊，&ldo;突厥已向大唐称臣，尊我大唐陛下为天可汗，怎么还敢……&rdo;

&ldo;突厥人生性不羁，要降伏他们只能降一时。&rdo;母亲神色微微一变，下一刻便已恢复如常，&ldo;虽说他们如今也是大唐的臣子，但仍有一部份人不服，不时来进犯我们，使我们的百姓经受苦难。&rdo;

父亲听后先是愕然，而后低头不语。

&ldo;糙原气候恶劣，所以培养了突厥人坚忍的毅力，他们为了生存，不择手段，凶残无比。&rdo;母亲低头抚了抚盖在身上的白色毛毯，语调平淡，&ldo;这群流寇乍看之下行动杂乱，但其实却是极有秩序的，他们是亡命之徒，却并不愚蠢。他们视人命为糙芥，却极度珍惜自己的性命。由此看来，他们定是有一个武功计谋都不错的首领，而非一般的乌合之众。所以，想剿灭他们并非易事。&rdo;

&ldo;唉……&rdo;父亲仍是不发一语，只是深深长叹。

&ldo;但是，流寇毕竟是流寇。他们远离家乡，来到中原，这就是大错了。&rdo;母亲的声音渐渐转沉，&ldo;确实，掠夺完一个地方就走，是可以始终集中兵力，有强大的破坏力量，可以勇往直前，但弊端也是不可估量的。一旦有重大失败，就会毫无退路，会一溃千里，死无葬身之地。&rdo;

我屏住呼吸，躲在树后，听的是心惊肉跳。

母亲……那个在我心中温婉如玉、沉静灵秀、不食人间烟火的母亲……看似无助柔弱，实则典雅蕴藉、计谋暗藏、深厚恣意。原来，美丽不是她的伤，淡漠与无情才是她的兵法。

&ldo;夫人，该泡药了。&ldo;福嫂端着铜盆，走到母亲面前，恭敬地说道。

母亲的脚早年受过伤，一直不曾痊愈。平日里双脚虽偶感酸麻，行走却是不成问题。但一到阴雨潮湿天，便开始发作，有时疼得厉害，竟连站起来也很困难。

父亲遍寻名医，却始终无法治愈母亲的旧疾，只能用些糙药给她泡脚，稍微减轻她的痛苦。

&ldo;放下吧。&rdo;母亲颔首，拉开身上的毛毯，准备脱鞋去袜。

父亲似犹豫了下，忽然单膝跪下，伸出手去捧母亲的脚：&ldo;今日，便让我为你敷药吧。&rdo;

&ldo;不，士彟……&rdo;母亲脸色一变，双脚猛地往回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