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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第1页）

残花纷落如雨，流年如逝匆匆。

御书房内，陛下端坐在御坐席上，魏征等人分坐下席。

我仍跪侍一旁，不时抬眼看着内侍们忙碌地搬运众多手卷。

陛下翻看着手中的一叠诗稿，似无意地说道：&ldo;前几日有人奏表提出想将朕的文章采编成集。&rdo;

&ldo;哦，那陛下如何回答？&rdo;魏征问道。

&ldo;朕的辞令，倘若是对百姓有益，历史总会记住，成为不朽，可流芳百世。倘若扰乱朝政，对百姓毫无益处，即使编集又有何用？只是留给后人的笑柄。&rdo;精光掠过深蓝眼瞳，陛下悠慢说道，&ldo;梁武帝、陈后主、隋炀帝都有文集传于世，但也没有能挽救其灭亡之厄运。为君者，最怕的是没有德政，那些文章其实对社稷并无用处。&rdo;

魏征赞许地颔首：&ldo;陛下做得对。陛下摆正了自己的位置‐‐即帝王。帝王该做什么，而文人又该做什么，分得一清二楚。其明智的言论确实是真知灼见。&rdo;

陛下轻笑，自嘲地说道：&ldo;要听你魏征夸朕一次，绝非易事。&rdo;

一旁的房玄龄接着说道：&ldo;不久前《贞观律》修成，魏王正在修撰《括地志》，而高士廉编写大唐《氏族志》，如今魏征又修史成功，真是大喜。&rdo;

魏征抬手一指边上已堆放整齐的手卷：&ldo;掐指一算，十年修史，而今终于告成。请陛下检验。但其中《晋书》还必须等陛下的王羲之传，方可算做完璧。&rdo;

陛下闭目答道：&ldo;朕虽有许多《兰亭集序》的临摹，但如今必要得到真迹，才算完美。朕要写赞，若看不到《兰亭集序》的真迹，那便算不得是真正的赞叹。&rdo;

在场的几人听陛下如此一说，都有些愣怔，我却已意会，便兀自微一颔首。

&ldo;媚娘，你为何点头？&rdo;陛下头也不回，忽然发问。

&ldo;因为奴婢也十分喜欢王羲之的字。所谓蕴藉，指字，也指性情修养。书画之美，美于无形，高妙之处皆在无形。&rdo;我惊骇不已，陛下背对着我，又怎知我在点头？尽管心上暗潮汹涌，我面上仍是强自镇定，&ldo;王羲之的字之所以成为不朽，在于它不以外在的形式夺人，而以内敛的深厚润物无声。&rdo;

&ldo;你说什么？！&rdo;陛下倏地地转过头来望着我，目光灼灼，&ldo;你这番话，是从何处听来的？！&rdo;

&ldo;我，我……奴婢虽是个俗人，但闲暇时偶尔会练字，算是有些心得……这些都是奴婢自己所思所想……&rdo;母亲的书画造诣极深，挥毫泼墨，寥寥数笔，自有仙骨玉肌，博大潇洒、奔放自如，我所有的一切都承自于她。但此时我是万万不能说出实话，我再度压下起伏的情绪，&ldo;王羲之于酒醉中写下《兰亭集序》，醒来后无论他如何挥笔，都再也比不上酒醉中写的那份。真正的不朽都由随性而出，逸笔糙糙，直据胸襟，轻吐磅礴，信手写出，放笔淋漓，掷笔痛哭，才可将此本写为瑰奇。&rdo;

陛下听后双眉锁得更深，神情愈发凝重。

而魏征等人听后也是一脸惊诧，侧头望着我。

陛下缓缓转过头：&ldo;媚娘，取笔墨，随意写几个字给朕看看。&rdo;

我只感到一阵突袭的震撼，抖颤着取过纸笔，战战兢兢地写了几个字，跪着上前，双手呈给陛下。

&ldo;呵呵……&rdo;陛下拿在手中细细看着，忽然幽笑起来，啧声摇头，&ldo;没事了，你退下，回去休息。&rdo;

&ldo;是。&rdo;我惊魂未定，飞快地抬眼瞥了陛下一眼，他正看着我的字频频摇头，并未留意我，我这才放下悬在半空的心。

陛下忽然又道：&ldo;哦，对了，媚娘，过几日朕要去骑马狩猎，你随驾同去。&rdo;

&ldo;是。&rdo;我恭敬地施礼，而后便迅疾地退下。

我已许久没有抬起头，仔细地望望天空，看看悠然的白云。

紧张繁忙的宫中生活，不停地朝前追赶，自然就忘了停下脚步去看看那些白云懒散的浮动，体会一种自然的和谐与平静，与世无争的随风飘行。

路过花丛，我情不自禁地停下脚步。

他，不知今日还在不在这里？

拨开遮挡视野层叠的鲜花枝叶，挥散浓烈到任性张狂的香味，仍是瞧不到他的人。

他果然没有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