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微一笑:&ldo;陛下,臣妾近来都在照料贤儿,教导弘儿,朝中之事,已不过问了。&rdo;
&ldo;这些朝臣每日都不知在做些什么,鸡毛蒜皮之事都要朕来决断,那朝廷养他们是做什么的?&rdo;这时有两个内侍抬着一箱奏书入殿来,李治伸手一指,&ldo;你看,如此多的奏书,朕只有一人,如何能看得过来?!&rdo;
你每日流连后宫,缠绵悱恻,自然没有时间来处理这些奏书了……心中虽是如此想,面上自然不能如此说,我又好气又好笑地白了李治一眼:&ldo;陛下是在怪罪朝臣,还是在埋怨臣妾?&rdo;
&ldo;朕,朕怎会埋怨你,朕只是……&rdo;李治的神色有些尴尬,语调愈发高了,&ldo;你不知,今日在朝堂之上,大臣们都在问前几日的奏疏批阅如何了,朕险些被问得哑口无言!&rdo;
&ldo;陛下,您是一国之君,理当为国事操劳。而臣妾只是一个女子,打理后宫,照料子女,才是我应当做的事。&rdo;我强忍笑意,正色说道。
李治听我如此一说,语气瞬时软下来,似带了一丝撒娇的意味:&ldo;无论如何,媚娘,你得帮我……&rdo;
&ldo;奏书我可代你批阅,但朝堂之上,陛下亦只能自己应对了。&rdo;我微微仰首,直视他的眼睛。
&ldo;但……&rdo;李治烦躁得扯了扯衣襟,在殿中来回踱着步子,他忽地似透了灵窍,双目发亮,紧紧地抓住我的手,&ldo;不如这样吧,往后早朝之时,你便坐在朕的龙椅之后,中间用一道帘子隔住。若有什么疑难杂事,你便可立即告诉朕了!&rdo;
李治此举正合我意,只是不能答应得如此痛快,我闭目故做思索,他却急了,握紧了我的手腕,似用尽了全力,令我隐隐生疼:&ldo;媚娘,你答应过我,会帮我的!&rdo;
我心下一恸,凝神望去。我的长发,垂落而下,落到李治的臂上,丝丝缕缕,皆是牵绊,纠缠不清。
在这矛盾纠缠中,我已顺其自然地又接近了塔尖一步。
我微笑颔首:&ldo;恩,我答应你。&rdo;
&ldo;媚娘……&rdo;李治轻吻我的鬓发,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耳语呢喃般,轻软得如同梦呓。
&ldo;陛下……贤儿,贤儿还在这呢……&rdo;我轻瞥一眼在一旁酣睡的贤儿,喘息着想推开他。
&ldo;无妨,无妨……&rdo;李治却不管不顾,拥着我向后面的软榻倒去。
窗外日光融融,旖旎春光,交织着,幻化成无数离合光影,倒影在我的眸中,却渐渐黯淡下去。
不久,李治便下诏改元显庆,废太子忠为梁王,出为梁州刺史,立弘儿为皇太子,并大赦天下,且在玄奘法师译经的大慈恩寺举办无遮大会,为新太子祈福。
寺中袅袅的香火熏着我的眼,无数僧人,素颜灰袍,在宽敞的佛堂里排队行走、诵经。粗壮的红烛在灼灼燃烧,炽热的火焰,奔腾的欲望,明亮的烛火照向人生某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世事不能尽如人意,所以世人皆求佛,但我从未奢求过传说中的佛祖,只因我早已不信了。若佛祖能满足世人的愿望,为何这世间仍有如此多的罪孽?所以我只信自己。若真要说许愿,在感业寺为尼时,我确是许了一个愿,那是我一生中唯一的执念,但那与善良纯真无关,几乎与孤独同义,那是一条无家可归的歧路。
弘儿如今已是太子,下一步便要开始整顿外廷,是该给长孙无忌他们那群老匹夫以迎头痛击了。
&ldo;母后……&rdo;弘儿立于其中,神色有些惶恐,他牵着我的衣袖,小心翼翼地四处张望着。
&ldo;弘儿,他们都是为你祈福的,从今日起,你便是大唐的太子了。&rdo;我抬手轻轻抚上他的脸,笑意浅浅,&ldo;是大唐未来的君主。&rdo;
&ldo;太子?大唐未来的君主?&rdo;弘儿仍似懂非懂地看着我。
&ldo;你虽被立为太子,但这仅仅是成为一代君主漫漫路途的开始。从此之后,你的所有言行举止,都代表着皇家的风采,都应成为大唐无数子民的典范。&rdo;我轻抚着他乌黑的发,笑得几分宠溺几分郑重,&ldo;你要时刻牢记自己尊贵而骄傲的身份,你到达君主龙位,其实只是咫尺之间,并不遥远,却充满了荆棘坎坷,刀光血影……&rdo;
弘儿仍是不懂,但我知道他已从我的话语中领略到庄严的使命感,还有几分凶险的暗示。这是他第一次领略有关太子命运的教诲,他思索片刻,侧头望着我,终于微微笑了。
见他这个笑容,我安心了,轻轻放开手,走入后堂。
凉亭外、长廊上、小道边,芳糙碧连天,湖水明如镜,前尘往事、旧欢新怨恒古旷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