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费这会儿可没功夫管他老爹的心情好坏,他正忙乎着呢,自打听到他妈统一了他种花的事儿,立马就开始折腾了,虽然说,这会儿已经是深秋,根本不是什么种植的好时节,可是这不妨碍他动土呀,先把花坛什么的整理出来,这就已经很花费功夫了,虽然都不需要他亲自动手做什么(他就是想做,也没人敢让他动手,这可是家里的小祖宗,要是磕着碰着,那才是大事儿呢。)。
一屋子的丫头,婆子,连着小厮什么的,都忙乎的不行,这个挪一下植物,那个帮着松一松土,还有几个要按照自家大爷的话,往这土里头撒东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都是些草木灰什么的,甚至还有鸡蛋壳,树叶子,都是些他们不怎么明白的东西,就是家里有田地,或者是农户出身的几个下人也有点看不懂,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从来不知道这种花而已,居然还需要这么多步骤,从松土开始就这么讲究,甚至有几个还偷偷的咬耳朵,说是和才是那些文人雅士们玩种花的调调,和寻常的人家都不一样。
甄费也没工夫理会他们说什么,只是按照自己以前在老家的时候,和一些农业技术员那里学来的一点有关于利用生活肥料,制作有机肥料的知识,慢慢的想要改造一下自己第一个小实验田。这会儿他的心可是热乎的很,当然也一点都不知道,他这自己臆想中的卖花的事儿是基本没法子成形的,他就是种的再好,估计也就是送礼的命,还一边看着收拾好的地,一边歪歪,将来自己弄上一大片的花圃,然后坐着收钱的美梦呢。
另一边,甄老爷这会儿也没有功夫伤感了,更不用说为还没有到来的友人们聚会费心了,因为他也遇上了事儿。还是个麻烦事儿,甄家的一处山林子管事来了,报告了一个不好的消息,他们家的林子附近来了一头山豹,这本来和甄家没什么关系,可偏偏就因为这山豹,导致了甄家山林里好些半散养的猎物数量急剧减少,甚至还影响了柴火,木炭之类的别的山林出产的物品的数量,这眼见着就是年下了,可不是麻烦事儿吗。
甄老爷一边联系其他几家附近土地山林主家的人,准备联手悬赏,组织人手准备猎豹,一边又琢磨着怎么处理那个管事,顺带还把甄费喊了过去,让他跟在一边学着些,这样的事儿往常不怎么遇得到,是个难得的教材,也好让儿子知道知道这家里的事儿该怎么管。
“为什么要出发这个管事?山豹又不是他引来的?“
甄费很不理解,猛兽什么的,和这管事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罚管事,这不是牵连无辜吗?可问题是,甄费自认为他对于自家老爹还是比较了解的,不像是个会牵连无辜的人。所以这里头一定有问题。
“孩子,你这就不懂了,山豹这事儿,我已经问了不少人了,这山豹就在咱们家山林子后头山崖上住着,已经快两个月了,可是管事直到今日,才来说这事儿,你就该知道,这说明了什么,说明往日里这管事办事儿不用心,只怕巡山的时候,不往后山去,已经有不少日子了,甚至山林里那些散养着的野味,也有一个来月没有细细的查点了,不然,这么大的猛兽,在咱们家地盘上出没,只要十天半个月,就能发现。这难道不是这管事的过错?“
甄老爷不说,甄费还真是没往这里想,让他这么一说,可不就是这样吗,他也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懂的,往日里因为是预备特种兵,所以常常在山林子里训练,很是清楚,只要是有点经验的山里人,只是从一些脚印,野兽的反应,就能判断出这附近是不是有什么猛兽,更不用说这些靠着山林子养家糊口的人了,只怕是一个巡山,就能从树木的枝桠断裂情况看出一二来。要是这么说的话,这管事还真是有失职的过错了,既然失职了,那要处罚一二也是可以的。
“父亲,那你要怎么处罚呀?这事儿可大可小呢,咱们家受了损失大吗?“
甄费很认真的询问,他不懂这些管家的事儿,所以他很用心的学,他心里知道,这学的越多,将来他在这个世界生存的本事越大,不管是什么学问,什么本事,只要学了,总是有用的。
看着儿子这样,甄老爷也很是欢喜,像是他们这样的人家,最怕出现的就是不学无术的败家子,只要孩子愿意学习,只要能知道怎么管家理事,那么即使本事再差,好歹也不至于将来没饭吃。
“这也是正是为父为难的地方,那管事是失职了,是该处罚的,可是他那也是在咱们家做了十来年的老人了,从没有出过岔子,而这一次出岔子,也算是情有可原,因为他家大小子前阵子在山上摔断了腿,他尽顾着照顾儿子,所以才疏忽了差事。“
甄老爷皱着眉头,有心放过这管事一码,可是想想,却有不能这么做,叹了一口气,有些沉闷的说道:
“孩子,你别看咱们家好似在这城里有一定的地位,可是,就是再有地位,也要遵循规矩做事儿,不能随意改了规矩,就像是种地的遇上天灾*,佃户们都要求减租子,可是我们却不能这么干,最多让他们拖到下一年,甚至情愿花更多的钱赈灾,也不能在租子上动一动,这一切都是有缘由的。“
甄老爷见着儿子听得认真,也愿意趁着今日多讲一点,比如这地租的事儿,像是他们这样的人家,一般来说,那都是潜规则,整个苏州文人地主阶层,那都是统一的五成的租子,这是一个恰恰好的数字,符合了他们的中庸之道,既不会显得刻薄,又不会太过松范。为什么定下这么一个数字,这其中也是有来头的,以前也不是没有人心存仁善,一心想着当好人,的那个善人,定下的租子不过是三四成,可是最后的结果是什么呢?让看的人都气笑了,那些佃户们看着主家好说话,不是瞒报,就是拖欠,最后那些地,十有□□到成了没有收成的土地了,没有了收成,那人家地主买地干什么?要佃户干什么?替佃户买地吗?就是这样的事儿,让这些读书人一个个觉得,这好人也是不能随便做的,做的过了,会让人当成了傻子。
特别是这里头还有一个老秀才更是倒霉,他家土地和山林子是连在一起的,因为那时节,正巧药材特别值钱,那些佃户们纷纷在这老秀才的山林子里挖药材,卖钱,本来按照规矩来说,这山林子既然是老秀才的,那么这山上的一切都是他的,佃户是没有资格采挖了卖钱的,就是自己采了用,那也是不允许的,即使偷偷采了,若是自己用,那还说的过去,权当是应急了,可是这都采了卖钱了,这就有些过了。
可是这老秀才本来就是个悲天悯人的性子,他认为这佃户,农户都是可怜人,反正那些药材他也没想着卖钱,放着也是放着,他们采了也就采了,没有管,权当不知道,谁知道就这么一回当不知道,这佃户们的胆子一点点就大了,到了后来,连着地都不好好种了,直接荒了地,全挖药材卖钱去了,把老秀才好好的林子挖的那是基本上毁了近半,连一些能卖钱的树皮都不放过,最后树也枯死了近半。更过分的是,等到了年末收租子,直接用荒地没法子种给报了上去,这可把老秀才给气着了,合着他这田地,林子,全是替他们置办的,靠着他的山林田地吃饭,还这么糊弄他,一气之下,老秀才直接把田地山林收了回去,不要这些佃户了,要是事儿到了这里,本来也该结束了,这些佃户要是受了教训,知道错了,陪个不是,或许这事儿也就过去了,可不想,而已不知道是受到了什么人的挑唆,这些人居然觉得这是老秀才不给他们活路,居然闹上门去了,这可好,老秀才直接气到了,晕了过去,中风了,这事儿立马就闹大了。
人家老秀才好歹也是个有功名的人,是秀才,家里也是大户,他儿子见着这事儿闹到这份上也不干了,一边把这些佃户都告上了衙门,一边组织人直接买奴才,准备把这山林田地,将来直接都用奴才种植,再不用这些佃户了,也不雇佣这村里里的人了。甚至放出话来,若是再闹,他直接把地卖了,走人,反正就是不在这村子里用一个人了。
结果不用说,这事儿本来就是那些佃户,农户们不占理,所以该关的关,该配的陪,那些人这会儿倒是后悔了,可是后悔有用?连着差事都没了,地也没法子种了,最终还是县令出面,安抚了一下老秀才,又把这些佃户们打散了,分到了周边的村子里去,这才让他们不至于饿死,这村子里的人,也不至于没了活干,可是这些佃户因为这事儿,坏了名声,即使分到了别的村子,这租种土地也十分的困难,也算是自作自受了。甚至还背着一大笔的欠债,别忘了,他们前头卖的药材那可都是属于老秀才的,他们是属于偷盗行为。这会儿人家主家追究了,你能不吐出来?
说句不好听的,若不是县令调节了好些日子,那老秀才的病症又有了起色,光是这一个偷盗,就足够这些佃户们吃好一阵子的牢饭了,也不知道这一个个家会破败成什么样呢。
也就是这样,那样,大户们当好人没好报的事儿出来的不少,这才让这城里城外的大户们对着行善什么的,有了一点警惕,时时刻刻把规矩两个字看得分外的紧,即使遇上大灾年,这些人也从没有免了租子的事儿,这真不是他们冷血,而是生怕,一旦开了头,将来刹不住车,情愿赠米,赠衣,免费提供种子农具,欠下的租子允许佃户分三四年还什么的。真要算起来,这开消,其实比免租子大了将近一倍呢。
甄费听着甄老爷这么说,嘴巴都张大了,眼睛都瞪得圆溜溜的,分外的可爱,当然他心里想的事儿,一点都不可爱,因为这会儿他突然想到的是,他以前可也是穷苦人,是属于贫下中农,属于积极支持打到地主的那一类人,是白毛女的忠实观众,可如今居然一下子变成了和黄世仁一个阶层了?大灾年也不减免租子,这绝对是属于万恶的剥削阶级的,可是他怎么如今听了老爹的话之后,发现这地主阶级其实也很不容易呢?那要是这么说,岂不是说,其实人家黄世仁做的都是对的?
也许吧,甄费努力的去回想那部经典的歌剧,用自己如今地主的儿子的身份去想了想,果然,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债不过年,自古有之,人家黄世仁还真是算不得过错,若是真有错,只能说,逼得紧了点,可是问题是从地主的角度来说,你要是还不起,你干嘛借钱啊,难不成,从借钱的那一瞬间,你就想着赖账?想要成为欠债的爷爷,讨债的孙子这一典型的有一个代表?
甄费身子猛地一抖,这么一想,他突然发现,三观都颠覆了,有没有?可是你要让甄费说自家老爹说的是错的?他还真是不能违背良心这么说,因为即使是他,当他站在他老爹的角度去看的,时候,也觉得这事儿办的其实还真是有理由的。
果然,地主和佃户,这是属于天生敌对的阵营,是永远拥有不可调和的阶级矛盾的存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