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连壁虎都扫兴而去的房间里做了一个梦。我认为自己根本未曾睡着,恍惚坐上了地铁或者火车一样进入一连串的梦里。
我吃红豆冰。灼热的午后。妈妈说如果出去锁好门啊你。有电话找爸爸。我说爸爸不在你是哪位啊。小朵来找我站在门口说你去看啊dkny的新香水,然后她走了。她新交了长得跟她想要的一模一样的男朋友,她说她得表现好点。她又说那个鼻子特别高的男孩子没怎么见过莲花和泉水。她说她带他去问我去不去。我说不去不去莲花年年开啊已经一点新意都没有了。
哗啦哗啦下雨了。我在阳台上一边收衣服一边听ono。ono是我心爱的乐队,男孩子和女孩子,两个人的乐队,干净,不乱。我站在阳台上听ono。心情舒畅。我翻看照片,旧的毕业照,有个女生我忘记名字了,发短信给小朵:毕业照第二排右边第三个女孩子叫什么啊。
我昏昏沉沉醒来时意识到那是我曾经的一直的有些无聊却津津有味的生活状态。我觉得我的心被揪起来了。被扯着向我离开的北方飞。我的身体像无法熨帖的衬衫一样和我的灵魂分隔。
莲花泉水,粉白颜色和哗哗的水珠。明晃晃的夏季和蓬蓬裙子满头卡子的傲慢的女孩子。
她太幸福了她喜欢晃着颜色花哨的头发说烦死了烦死了让我离开这里吧。我的夏天就像一盒没有来得及好好享用的冰淇淋一样就这样化掉了。我现在好像一个过季的马戏团明星看着自己当年举着火炬冰淇淋的照片,看着那只完美无瑕的冰淇淋在我头顶流下多姿多彩的眼泪。
我吸了一口气,眼泪就出来了。它们像兵荒马乱中的逃兵,顺着我茫然无神的眼睛闯出来。它们很无知,它们只是想找一个洞逃出来。它们说你的内部太糟糕了啊都烂了你知道吗我们受不了了我们要出去啊。
我跟我的泪水对话,我说对不起我知道啊我烂了我知道了求求你们不要离开我我要枯槁了。我的身体和我的灵魂分开了因为我的灵魂干瘪了。你们别离开啊。
我坐在床边和我的眼泪对话。
落花流水落花流水。
我失败了小野,真的,我这一刻特别后悔。我开始狠狠地想家了这一刻。小野我想妈妈因为她比你善良。善良,小野,善良啊。你怎么在我们一路走来的途中就丢失了呢。
梦里我妈妈一直说,你不要乱跑回家早些我给你买刨冰回来。
她太善良以至于我懒得致谢。
小野仍旧没有回来。
我不停地听到阁楼的楼梯在响。我听到有人咳嗽。有小孩子打架。他们真的很坚强。没有流下眼泪来,即使头破血流。
我想出去寻找小野。我觉得他也许再也不回来了。
我没有来过d城市。我也没有地图和钱。甚至不辨南北。
可是我仍旧带上门就跑了出来。
楼梯上也有了我跑动的声音。我咳嗽。冲下去。
我闯到大街上。我记起一部小说里的描述:散着头发奔跑。脚流血。
我去哪里。小野你在哪里。小野,我来了你在哪里。
我向左,坚持一个方向。我坚持跑下去。我的脚又开始流血。我要烂死在这个南方城市的街道上了。一边走一边烂掉。上帝保佑我在烂掉之前找到小野。
我记得《广岛之恋》里那个要命的女孩子。她爱了一个敌人作为情人。她非得爱他不行。她叛离了世界。世界来围攻她了。
她被关在冰窖里。她说这里也好呀这里有我的情人。
没错。那个纳粹兵。死掉了的,在冰冷里身体将烂未烂的情人。她绕着他走来走去。
她在大街上跑啊跑。像我现在一样。像我现在一样披头散发。我要去前方,远方。我踩在一条霓虹闪烁的斑斓道路上。可是此刻它已经像彩虹一样消失了。
围绕一条街,我来回走。我想小野回来的时候会经过这儿。经过的时候跟我打招呼。我也打一个招呼给他。我跟在他的后面再回去就好了。就像上次来的时候一样。
后来我记不得过了多久,我在街角一个很华丽的美发店门外的大玻璃里看到了小野。我坚信这是一种吸引,使我可以这样盲目地摸索着找到小野。小野端坐在一只高脚的旋转的椅子上。套着一块深绿色的围布。小野冲着一块火焰一样明亮的镜子笑,暖和的。他的头发已经短了些,像我刚刚认识他的时候一样一根一根竖立着。他带着绅士笑容和理发师亲切交谈,不时会有小撮的头发从他的脸旁边划下来。
我早该想到小野应该来剪头发了。他很在乎自己的形象。他不会允许自己有一丝的凌乱。
小野还没有看到我。我把头和手都靠在玻璃上,冬天的长满白色苔藓的玻璃。我多么贪婪地看着我亲爱的小野。我看着他一分一寸地更加好看起来。
我的脚要断裂了。头很昏。再透着玻璃看的时候我却无法看清里面了。
玻璃像电影屏幕一样一闪一闪的。我好像看到很多熟悉的人透过玻璃走出来。
我妈妈来了。她说你出门怎么不带钥匙呢。她说红豆冰化干净了。真是的!
我张了一下嘴。想说对不起的,却发不出声音来。
我妈妈不见了。
小朵来了。她说我身上香吗,这是新的dkny了。她仔细看看我说,你怎么现在这样颓废和邋遢呢。
她也不见了,我来不及问那个高鼻子的男孩子还同她一起去赏荷花看泉水吗。
爸爸也来了。他说孩子你快过生日了,我送给你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