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强硬了,太直截了当了,她还是他认识的那个阿斯塔。伊诺克别过脸不去看她;他也知道自己有些失控了,而且他很清楚那是为什么。她今天的话踩到他尾巴、戳到他肺管子了,而且她也知道。
“我又让你不舒服了。”阿斯塔说。
这不是个问句:她说得很笃定。伊诺克仍然不想看她。
哎呀,真是的,他竟然忘记自己已经跟她分手了。他像她刚才那样看向玻璃窗上自己的影子,又发现他连自己的影子也不想看。外面完全是一派夜晚的景象,他不禁想也许自己现在应当回家才是……他不常在外面逗留到这么晚的。
他干脆低下头看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缩到桌子底下的手,但那又提醒了他他的无名指上本该有枚戒指——但凡他在十一年前的时候再勇敢那么一点儿,告诉她自己想娶她,那后面这些乱七八糟的事都不会发生。
“哎呀,伊诺克,”他听见她很轻很轻地问,“你还在爱我吗?”
真可恶,他烦躁地想,不然你觉得我为什么要听你讲故事讲到这么晚?
“我恐怕不像你那么容易把新认识的人排到最高的位置上去。”他低着头沉默了很久才说了这么一句话。这话一说出来他就觉得后悔:他明明还可以说得更强硬、更高傲一些,现在她肯定要嘲笑他了。他一点儿也不想听见她问“你在嫉妒什么”或者“你在吃谁的醋”,那可就太要命了,他真的受不了。
阿斯塔没那么说。她说的是:“这方面我恐怕和你并没有什么不同。”
伊诺克觉得他脸上热得有点儿没法用语言描述了。那你那个会弹吉他唱歌的男朋友呢,他很烦躁地想,你怎么又这样对待我?
他从下往上瞟了她一眼,发现她一直盯着自己。在她的凝视下他不得不从牙缝里挤出字来:“那你最近那个——”
“最近的一个是本杰明,”她反应很迅速地说,“我还没讲到他。”
伊诺克觉得自己真的要背过气去了。
“如果你想说的是倒数第二个的话,我想他从一开始就没相信过他能改变我。至于我,我确信自己从第一次见到他的朋友们的时候开始就不再是‘爱’他了,”阿斯塔说,“有别的东西替代了那种被我们称为‘爱’的情感。比如愧疚和恐惧,比如某种不自量力的、出于证明自己和为自己开脱的目的的……”
她停下了,在找一个足够恰当的词。
“道德式的自我感动,”伊诺克帮她补完了那句话。
“完全正确,”阿斯塔立刻感激地说,还冲他苦涩地笑了笑,“你太懂我了。”
伊诺克也无力地勾了勾嘴角表示附和。
“我承认我是会因为对一个人的感情想一些以前从来不会想的事,但那两个月不是这样的,我只是对我亲眼看见的东西产生了一些反应……如果你介意我的那些想法的话,它们实际上在咱们俩在一起之前就有苗头了。”阿斯塔说,“因此我才想提醒你也许你还没有准备好接受真正的、完整的我。即使十六岁的我对你来说还算是可以接受的,那么现在也有些事完全不一样了。那时候我们就很不一样,这十一年里我经历了许多让我变得和你更不同的事。单说感情经历,我就不确定你还能——”
“我承认我是个保守的人,”伊诺克说,抬起头看向她,发现自己不知道为什么显得有些急切,“但即便如此,从我的角度来看,你在道德上也没有什么可指责的。如果你觉得你的第……呃……”
有点儿尴尬了。他不能掰着指头一边回忆一边数那是她的第几任男朋友。
“……总之几封信并不能玷污你,”他局促地说,“你没做错什么。而且如果你……”
如果你还爱我的话,他想这么说,我相信我们仍然会忠实地对待彼此,那样的话以前我们各自经历过什么就都不重要了。但他没能说出来,他一向不是他们中间那个敢把这种话说出来的人。他不好意思再看着她,但发现她的脸也红着,一时间忘了把目光移向别处。
“噢,伊诺克,”她说,“你仍然不知道我是多么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