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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吾兄元宝(第1页)

狡童服刑一年多的时候,他那八位姑奶奶齐出动,“大张旗鼓”的来看望侄子,那探监的架势把看押狡童的狱警也吓了一跳。狡童那双充满渴望的明眸一一扫过众亲人熟悉的脸庞,她们除了岁月在其身上刻下一些谁也摆脱不掉的宿命符号,看上去比以前略显苍老外,其他方面倒变化不大。

只是狡童那双明眸深处还隐藏着一丝失望,他知道最该来的那个人却没有来,也许父亲选择了逃避,也许父亲真的被这个不争气的逆子给伤透了心。二十多年的谆谆教诲,苦心栽培换来的竟是……见了面岂不十分尴尬?狡童只得将那份愧疚深埋心底。

八个姑姑轮流嘘寒问暖,送来许多东西,自然免不了要教育一下这个误入歧途的侄儿。无非就是些痛改前非,洗心革面,在狱里要听政府的话,认真接受改造,出来后仍旧可以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之类的老生常谈的话。不过听在狡童心里倒是无比温暖,至少在这世上,他不是一无所有,他还有亲人,还有一份爱。有爱就有希望,就能看到光明,就不会走向极端。

尽管姑姑们极力用笑容掩饰伤感,狡童还是察觉到一丝不安,他知道姑姑们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还瞒着他。他把目光投向一向坦率直爽而又与他最能推心置腹交流的小姑童美丽,童美丽也扫视七个姐姐,从她们温和的略带凝重的眼神中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轻叹一口气,双手交叉着手指吞吞吐吐地说,狡儿,你……你奶奶她……在你入狱不到两个月的时候……老了(驾鹤西游)!

狡童面色苍白,默然不语,低下头,牙齿啮着干裂起皮的嘴唇,一丝丝鲜血汩汩流出,染红了洁白的牙齿。他的泪水夺眶而出,胸口剧烈起伏,却只是无声地喘息着,他在极力克制自己即将崩溃的情绪,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啪嗒啪嗒坠落在大腿上,摔得粉身碎骨,他的心在那一刻也碎了。

童美丽见侄儿不说话,便仰起头让眼中噙满的泪花不至于掉出来,接着说,你奶奶走的时候,俺们十个兄弟姊妹,她一个都认不出来,俺们可都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也不认得了,心里只是惦记着你一个。俺娘躺在病床上,拉着俺的手说,狡儿啊,奶奶要去天堂享福了,你可千万别伤心,别哭哈……奶奶只是放心不下你,说好的要亲眼看着你娶了媳妇再走,唉……奶奶会在天上看着你呢,就是到了另一个世界也会天天吃斋念佛,祈求菩萨保佑你的。奶奶就要走咧,只想再跟俺的好孙子说说话,再摸一摸俺孙子的头,俺现在还记得第一次抱起你的时候,你白白胖胖的,就像咱家菜园里种出来的一棵小白菜,转眼间二十多年过去了,你都长这么大了。狡儿啊……你在听奶奶说话吗?你把头伸过来呀,让奶奶再好好摸摸,你是狡儿吗?你是俺的好孙子吗?奶奶就要走咧,你咋不回来看一眼奶奶,你咋这么久不回家呢,你到底跑哪儿去了,你咋这么狠心……奶奶就想和你说说话……

狡童依然纹丝不动地坐在那里,依然沉默不语,仿佛化作了一尊雕像。

童美丽双手抓紧膝盖,略寻思了一会儿后,继续说,你爷爷他……一个月前也……走了。

狡童猛地抬起头来,眼睛里布满血丝,泪水不再那么清亮,倒显得有些浑浊,他的眼神十分可怕,透出一丝绝望。他的身子开始颤栗,进而抖得厉害,好像疟疾病人发作一样,令人不寒而栗。

童美丽欲言又止,泪水忍不住扑簌簌落下来,另外七个姑姑也都唏嘘不已,哽咽落泪。

狡童的眼球微微转动了一下,泛起光芒,他终于要开口说话了。他问小姑童美丽,爷爷临终前有什么遗言吗?

童美丽不假思索道,你爷爷说你跟凤凰地有缘,你这一生的宿命都与凤凰地息息相关,你是落在凤凰地里的一颗种子,你的根在那里……凤凰地兴,你则兴;凤凰地衰,你则衰。

狡童深深地看了众亲人一眼,又对旁边站着的狱警平淡地说,探视时间到了,我想回去好好改造。说完这句,他不再说话,起身颤巍巍地走出探监室,他知道此刻身后有八双期待的眼睛在目送他落寞的背影远去……他现在看上去像一具行尸走肉,丢了魂魄一般在走廊里踉跄前行,他猛然觉得血涌上大脑,眼前一黑,昏厥过去。

两个狱警分别架着他的一只胳膊,将他拖回了牢房。半夜里,狡童正面壁思过,铁窗外星空璀璨,明月高悬,照亮了这黑暗一隅。狡童想着想着,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痛情绪,嚎啕大哭起来,哭声撕心裂肺,传出去很远很远,这哭声竟让监狱的犯人感到心惊肉跳,彻夜难眠。

在狡童最低迷无助,落魄沉沦之际,老F这位长者一直陪侍左右,耐心开导他,至少在当时看来,狡童觉得他们之间是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谊。

老F比狡童早出狱半年,临出狱前,老F告诉狡童一个地址,并叮嘱狡童等将来出去后,如果找不到安身之所,就可以去投奔他。

因为他曾经无意间听到狡童诉苦说在农村流言蜚语猛于虎,坐过牢的男人多半要打光棍,所以临别时他便承诺会给狡童找个如花似玉、善解人意的好姑娘,不知他是认真的还是在说笑。他与狡童轻轻拥抱了一下,抚背道别,并立下誓言,苟富贵,勿相忘!

老F走后,狡童变得有些沉默寡言,今后他需要思考的事情可太多了。

在铁窗中度过的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狡童无时无刻不盼望着早一点恢复自由。他甚至憧憬着,自己为“神秘大哥”做了那么多事,可谓劳苦功高,等到出狱那天,也许“神秘大哥”会带领所有兄弟来接他。从今以后,“神秘大哥”也会高看他一眼。

然而,刑满释放后,狡童却发现监狱的大铁门外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他手里提着一个灰蓝色旅行包,里面装着几件换洗的衣服和洗漱用品。他走出了高墙铁网,终于自由了。他告别了狱友,从此又孑然一身了。

童狡孤零零地走在路上,任凭夹杂着沙尘的风吹拂自己光溜溜的头皮。正当他六神无主之际,身后传来一阵刺耳的汽车的喇叭声。他回头一看是一辆黑色帕萨特。

车子靠边停车,从车上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光头男子,车的副驾驶座位上坐着一位“妙龄女郎”,长得跟太国人药一样漂亮。童狡看着那男子有点眼熟,仔细打量了一番之后,方才认出是阿寿。说得文雅一点,那位娘娘腔是阿寿的栾童,但说白了其实他俩就是那种关系。阿寿总说女人是天生爱制造麻烦的动物,他希望以一种无比悲壮的魄力来一劳永逸地从痛苦中解脱出来,然而他似乎又陷入了另一种更高级的隐痛之中无法自拔。

两位故交寒暄了几句,然后他们三个偕行逛街,找了一家餐厅进去喝酒,边吃边聊,童狡从交谈中得知阿寿现在是“神秘大哥”手下的得力干将。以前在“神秘大哥”手下做事的那帮兄弟都知道阿寿的幸取向异于常人,所以时间长了大家也就见怪不怪了。即使这样,那位帅哥坐在了童狡对面,时不时跟阿寿勾肩搭背,动作暧昧,一言一行都释放着雌性荷尔蒙,这让童狡感觉特别不舒服,实在没什么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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