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看着在床上安详沉睡的她,捶着我的胸膛,低声呜咽。自小到大,这是我亲眼看见娘唯一一次落泪,她是为我而哭。
一个时辰过后,她睁开眼,自床上坐起来,先看见我娘,&ldo;诶?舅母怎么来了?&rdo;视线扫过我,笑问,&ldo;舅母的新侍卫还是新收的徒弟?模样可真是俊俏。&rdo;
她神志清醒,可唯独忘了我是谁。
贪心是要付出代价的,我知道。
母后得知消息从陛下病榻边飞速赶来。
她的女儿安然无恙,只是无论忆不起她原本深爱的夫君。
只要尝试回忆我与她的往事,她便头痛欲裂。
看着单手她扶额,眉头紧锁,我只觉得我的心也一阵阵收紧。
延寿之法除了被我搞砸的那个,其实还有另外一条路可走。
我是西疆圣女的儿子。我的血便是天生的圣物。
每半个月用我的鲜血作药引,配制一碗药茶,可以微微延续她的性命。
因为我一出现,她便头痛,自出事以来,她轻易不愿见我,甚至干脆搬到东宫临近的一座寝殿另外居住。
除了每日向病中蒙在鼓里的陛下问安,以及半月一次的送药,我再没有其他机会见她。
对我而言,送茶已是难得的幸福时刻。
因为从圣杯中冒出的凶物混着我的鲜血,当她喝下同样由我血制成的药茶半个时辰,到她入睡之前这短短的一个时辰,虽然她全身不能动弹,不能言语,却能唯一能忆起我的时刻‐‐她的眼神里全是深深怀念的期待,就像我们从不曾分开。
而我也只能在这一个时辰直到她再次醒来之间,陪伴她,守护她。
当晨光熹微,她从床上坐起,我自会悄无声息的离去。
有一次我的伤口包扎得不好,血缓缓从纱布间渗出,顺着手腕经过手背流至指尖,我在她眼中看出惊恐,才恍然意识到不妥,急忙攥起拳头藏住伤口。
若是她知道药茶来源,是否还肯遵照母后懿旨乖乖饮下?
我凑上前去,轻吻她的眼睛。万幸一夜过后,她都会忘却。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三年,她活过二十大劫,兼之庆祝二十一岁生日,大摆筵宴,当着道贺的众人宣布,她要再迎来一位夫君‐‐她曾经的同窗,仪表堂堂的太师次子王重嘉。
陛下卧床三年,政事大多决于母后,但东宫再迎新人,却惹得父皇震怒。
她跪在殿外,一声不吭,更不辩解。
她自始至终没有错。与她而言,她要替一个陌生人在担负责任,而我才是那个罪人。
快步进殿,我长跪在父皇面前,请求他的恩典和宽宥。
王公子最终乘了步辇进宫。
我独居于原来的太女寝殿,有时能在院子里远远听到她那边夜夜笙歌,偶尔还有欢笑声传来,我想我们也就只能这样,她有她的新郎君,而我就靠着回忆原来琴瑟和谐的日子撑下去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