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主,不解签,也需布施功德钱,至少一吊。”和尚不依不挠,继续敲诈。
恶!她今天真够走霉运的,还是菩萨已经开始惩罚她,要她破财了?
就算搜遍龙白月全身上下,也凑不出一吊钱来。她最后只肯掏出来一串钱,将那可怜巴巴的十个铜板递到和尚手里。和尚一看,立刻开始懒得搭理她:“请施主自己去一边的功德簿填名,哦,对了,只能用朱砂笔旁边的墨笔。”
这势利眼的死秃驴!龙白月忍不住在心里大骂。她愤愤然的走到案边,看见案上有两本名簿,绸缎裱的杏黄名簿上,朱砂笔填的名字,蝇头小楷工工整整,名下记录着钱数,一贯十贯百贯的都有,各个逞强斗富。反观一边,一本蓝皮小本,薄薄的纸上,字迹鱼龙混杂、墨迹横飞,甚至印透了纸背,上面三文五文的,寒碜死人了。大概就冲着这两本名簿,也逼得人不得不多捐些钱吧。
“写什么写嘛!”提笔发窘再三,龙白月觉得自己丢不起这个人,索性丢下笔。
这一丢不要紧,龙白月竟然将半秃的笔头扔进了砚台,墨汁立刻四溅,向她的月白茧绸裙袭来。龙白月见状,立刻尖叫着,要挡裙子,不料手一挥,又碰倒笔架,笔架砸翻笔筒,笔筒撞倒笔洗,圆溜溜的笔洗倒下来,咕咚咕咚的将一肚子墨水泼在龙白月裙子上。
龙白月痛苦的闭上眼,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以躲避众人的目光。
她强撑着面无表情,却不由自主的羞红了脸,拖着湿答答的裙子,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这时候有人来到了她的面前。
“姑娘,看来碰到麻烦了啊。”
龙白月抬起头,看见一个年轻清俊的后生,肩上搭着个包袱,风尘仆仆的脸,疲惫却又神采飞扬。
“是啊,裙子脏成这样了,怎么见人呢?”现在是谁也帮不了她了,除非紫眠作法收了她裙子上的墨。
那年轻人竟然捏起她的裙角,将裙幅展开。如此唐突的举动,饶是老辣如龙白月者,也不禁呆住。
“你做什么?”她出手拦他。
“姑娘,别怕,我在想法子补救。”年轻人冲她笑着,眼神清澈的叫人安心。
补救?还有法子补救么?
只见那年轻人思索了半晌,放了包袱,拿起案上的朱砂笔,沾了朱砂在龙白月的裙子上信手点画。须臾,原本晕成团团的水印,变成黄昏浮动的烟雾;几道狰狞的墨迹,竟被描绘成了一株虬枝斜出的老梅。在众人的惊叹声中,龙白月吃惊不已的展开自己崭新的裙子,香烟缭绕的大殿里,竟让人隐隐觉得暗香浮动。
“哇,你……简直是天才呀!”龙白月惊叹。
“这算什么,”那年轻人笑嘻嘻的,竟提起包袱,又携了她的手,拉她往殿外去,“你跟我来看。”
龙白月被陌生人牵着手,高兴之余,竟也不以为忤的跟着走。
他们来到了大报恩寺的围墙下,年轻人指着围墙:“你看,真正天才的在这里呢!”
龙白月定睛看去,原来是翰林书画院吴待诏画的壁画——《天王礼佛图》,画面上也有一株老梅,粗略看去,竟与她裙子上的这株并无二致。
“这个我知道,”龙白月说,“今年冬天,吴待诏奉旨在大报恩寺画的这幅壁画,当时可是轰动京师呢。”
那年轻人点点头:“是的,吴待诏的画,只要有机会,每一幅画我都要看。”
“为什么?”龙白月好奇的问。
那年轻人不好意思的笑,抓抓头发:“因为我要拜他为师啊!”
“拜他为师?”龙白月低头看看自己的裙子,再看看画,“你拜在吴待诏门下再合适不过,你的画很像他的风格。”
“我一直在学吴待诏的笔法,其实我心里早就拜他为师了,只是无缘得见而已,”年轻人听见龙白月夸他,很高兴,“不瞒你说,我父亲是在敦煌替供养人画画的,可是我从小一直喜欢花鸟画,最喜欢的就是吴待诏的花鸟人物了。去年我父亲去世,我在敦煌画了一阵子,还是待不住,就南下来京师了。”
“这个决定很对,以你的实力,一定能扬名京师的!”
“恩,我也有心愿,如果能进翰林书画院的话,就可以把母亲接来,从此衣食无忧,潜心作画。”他谈及理想,眼里满是憧憬。
龙白月看着他的眼睛,想到了自己。她的理想,是赚够一千两银子,找个安静的地方,买屋置田,从此和宝儿衣食无忧的生活。而她现在已经靠近了她的理想,一千两银子,几乎唾手可得,只是她要染黑她的手,她的心。
龙白月一激灵,想到了自己着急去办的事。
“告诉我你的名字。”知道他有些罔顾礼教,龙白月索性直接问他。
“绘川,刘绘川。”
龙白月点点头:“刘公子,谢谢你的画,今天仰仗你的相助了,下次如果有机会,我一定报答!”
她走出大报恩寺,用所剩不多的钱在寺院门口雇了头驴子,刘绘川一直跟着她。
“谈什么报答呀!”刘绘川笑笑,将包袱换个肩,“只是,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龙白月骑上驴子,戴起帷帽,她朝刘绘川甜甜一笑,“公子呀,在京师,可不能随便打听女儿家的名字呢!”
如果他进了翰林书画院,保不齐以后会碰上紫眠,还是不要深交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