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输灵宝上船后就将那蒙着的布揭掉,龙白月这才看见紫眠向公输灵宝订购的玩意——那是一架木椅,椅子外侧偏后安着两个很大的轮子,靠前两侧则装着小轱辘,把手上安装着一些机括,椅前还有脚踏。
“这是什么玩意?”龙白月惊奇不已,盯着左看右看。
“孔明椅!”公输灵宝得意洋洋的坐上去演示,“怎么样,厉害吧,大人不是说左边身子瘫痪么,我把控制椅子的机关全安在右侧了,你看,这轮子运用了指南车上的变速齿轮,要是想拐弯,这样就可以……”
“你又乱起名字,这椅子和诸葛孔明有什么相干?”宝儿翻翻白眼,这些天跟着公输灵宝,看她发明那么多东西,没一样是用自己名字的——她总是想方设法将功劳归到古人名下,为啥要做这样的蠢事?不懂!
“你懂什么,不这样起名字怎么能显出椅子有玄机?不叫孔明椅,难道还要叫轮椅?不要那么没学问好不好?”公输灵宝驳斥道。
站在一边的钱大人倒笑起来:“孔明椅不好,让人想起孔明灯,还以为这椅子会飞呢。要我看,瘫痪的人有了它,又能逍遥自在,不如就叫逍遥椅吧。”
公输灵宝转转眼珠子,觉得这名字不错,便点点头:“成,反正这椅子是给大人用的。喂,臭道……那啥,紫眠大人,钱谁付?”
“我来付。”紫眠笑笑——反正自己沉船里的金银还有很多,足够应付公输灵宝的漫天要价,医官俸禄一向不多,这钱不能让钱大人掏。
“恩,还有,你现在好告诉我了吧,为什么那天贺凌云手里的火把一灭掉,你就找到茯苓娃娃了?”
“那茯苓是木精,依附着松树根生长,所以怕明火,见了火把,自然要施法将它熄灭掉。”紫眠回答公输灵宝。
“恩,哪天你再抓一个卖给我吧!”公输灵宝低头思考了一下,抬头说道。
“你要买那个做什么?”宝儿欣喜的问——难不成知道她要过生日了,送给她进补?
“它能灭火嘛,我睡觉喜欢点蜡烛,你睡觉喜欢开窗,有隐患。”
紫眠笑起来:“你养不活它,就算养的活,你屋子里也根本点不了蜡烛了。你若是想防火,我可以给你萤石。”
“御赐的东西也能卖?”公输灵宝惊喜道,她对那萤石垂涎已久。
“不能买卖,但可以送人,只要你不随意糟蹋就成。”紫眠双眼弯起来,露出少见的狡猾笑容,开始就地还钱,“当然,之前你开的那个价码,就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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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有了那逍遥椅,仿佛冥冥之中注定,钱大人的身子一天天的差起来。渐渐的固执的钱大人已经不方便出屋子,于是改为紫眠每天到钱大人府上看诊。
钱大人这些日子已经将茯苓全部服完,紫眠确定了茯苓的疗效正如自己的预料,其他的便不再插手——论医术钱大人比他精深得多,如今只需要等待最终的结果了。
紫眠告辞后,钱大人替自己针灸,他的左边身子已经不听使唤,左肢痉挛得厉害,让他痛得汗如雨下。龙白月站在一边伺候着,不停的拿帕子为钱大人拭汗:“大人,要不先歇歇?”
钱大人摇摇头,拔下穴位上的银针:“扶老夫到逍遥椅那里去,老夫再练练。”
龙白月别无他法,只得依言行事。她咬着牙将行走不便的钱大人扶到逍遥椅上,看着他练习操纵逍遥椅。钱大人似乎兴致高昂,他研究着把手上的机关,让椅子载着他,在狭小的房间里前进、后退、转弯。由于还不熟练,椅子转弯的时候,在拐角处卡住了。龙白月看钱大人忙了好半天都进退不得,便走上前要帮他。
“别动。”钱大人阻止她,从椅子上拿出拐杖,自己尝试着撑拐杖下椅子行走,然而痉挛的左腿却让他一个趔趄,没有站住,钱大人狼狈的倒在地上。
“大人。”龙白月慌忙上前去扶他,双手却还是被挡开。
钱大人躺在地上叹口气,接着自己用右边身子爬起来,他的行动迟缓困难,看得龙白月于心不忍:“大人,您这是何苦……”
钱大人盯着龙白月眼中怜悯的泪花,忍不住觉得好笑:“你伤心什么?这是老夫求之不得的。”
“骗人……”龙白月有些气恼,想着钱大人近日的辛苦努力,还有他眼中偶尔流露出的悲怆,却也不忍再多说。
“嘿嘿,是不是觉得老夫现在很窝囊?”钱大人笑道,深邃的目光里满是沧桑老人的豁达,“老夫问你,你怕不怕死?”
“不怕。”龙白月回答,她从前怕死又贪婪,如今她觉得自己已经成长了,在与宰相抗争的时候,在与紫眠生死与共的时候,她都已经有了觉悟。
钱大人冷不防的冲龙白月虚晃右拳,龙白月吓了一跳,直觉的往后闪躲。
“嘿,还说不怕。”钱大人笑她。
“这个不算!”龙白月脸都羞红了,这钱大人,怎么这时候还耍赖呢。
“老夫这是要告诉你——人为什么要不怕死?人当然要怕死!”钱大人喘了口气,拄起拐杖颤巍巍的又往逍遥椅那里走,“生命是多么宝贵的东西,为什么不好好珍惜?死后万事皆空,一了百了,你以为是好事?”
龙白月愣住,安静的听钱大人继续说。
“死,有时候反而是太简单的事情,所以它很肤浅,很廉价。如果苟延残喘让你痛苦,你选择了死亡,却让更多活着的人失去希望,你说,你死的有意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