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拿你起哄做什么?”龙白月将信将疑的问,一双眼睛谨慎的打量着他。
“把我拉下水,他们就算不能用强的,换个手段诱惑那些姑娘们,可就不需要顾忌什么了。”军官嗤笑了一声,对手下先纳贡再偷腥的臭毛病,了如指掌。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帐外贺夫人破口大骂:“你们要脸不要,为了一块烂肉出卖自己?!”
军官挑挑眉,下炕往帐外一瞥,冷笑道:“他们倒聪明……”
原来女孩子们吃不下豆饼,已经饿了几天。于是便有几个略微斯文点的燕兵乘机拿着羊肉哄她们,几名女子抵抗不住诱惑,乘着夜色,悄悄跟着士兵去了帐后。贺夫人最见不得这种龌龊事,恨铁不成钢,觉得连带着污了自己颜面,忍不住破口大骂。
那军官见贺夫人气急败坏,自己在帐中也乐得呵呵直笑:“看来某些人的信念被颠覆了呀……”
龙白月心有余悸的躲开他,质疑道:“我不明白,你的态度很奇怪。”
如果他单纯是燕人,为什么听到紫眠却是那个态度;如果他身在曹营心在汉,为什么却坐视燕兵玩弄俘虏?
那军官没搭理她,径自去帐外也拿了羊肉美酒来,往几案上一搁:“既然出不去,要不要也吃点?我总不能还不如手下有手段,呵呵……”
“不要。”龙白月摇摇头,捏着衣襟靠帐角坐下,“我没东西可以跟你交换。”
“算馈赠,我又没说要你拿身子换,”军官坏笑道,“谁说是交易?蠢。”
龙白月盯了他一眼,依旧摇摇头:“从小到大,我见得多了。蠢不蠢,我心里清楚。”
如果在他赠予时不能拒绝,当他索取时,又怎有立场拒绝?她必须与他一清二白!
正文第七十八章北上
燕军从清晨开始往北撤离,当龙白月钻出帐篷,她忐忑的看了一眼帐外俘虏,低头默默跟她们走在一起。
一夜之间俘虏中发生了一点变化,走在队伍前面的年轻女子坦然接受着士兵照顾,有几个甚至被他们抱在马上。队伍后面上了年纪的夫人们,看她们的目光或痛切或哀伤;没有屈服的年轻女子则更加珍重自己的言行,不理会一边燕人的觊觎垂涎,只是战战兢兢的低头走路。
没有人理会龙白月,她先是漫不经心的独自走了一阵子,最后还是忍不住放慢脚步,跟队伍末尾的玉儿会合。玉儿正搭肩扶着朱璃一步一挪的往前走,龙白月索性凑上去,弯腰背起病得昏沉的朱璃。
玉儿慌忙帮着托扶住朱璃,嗫嚅道:“姐,这样很沉……”
“背累了再说吧。”龙白月喘口气,调整脚步走得分外小心。
贺夫人一直走在她们身边,昨天前半夜她气得七窍生烟,后半夜却是心灰意冷。国破家亡,她们的尊严迟早会被剥夺,但绝不该以这样荒诞的方式、早早就被击溃。当龙白月走近她们时,她原本想奚落她身上的羊膻味,再借痛骂她指桑骂槐一番,谁知她却没有在龙白月身上闻到那股令她作呕的味道。
贺夫人不禁狐疑的挑起眉毛,凌厉的眼睛若有所思的打量着龙白月。她不敢相信,往日得她赞许的正经闺秀们,自尊倒是跟她们的皮肤一样吹弹可破,眼下这烟花女子又在为什么而坚持呢?
使人坚贞不移的素养和教诲,贺夫人从小读到老,且深以为傲,如果一个风尘女子做得都不比她差,她该怀疑什么?
——人的贵贱高低,不是一早就按照出身等级划分好了么?她从没真心把底下人当人看待,因为无论在任何一个层面上,他们都不配与她平起平坐的……
龙白月一直在等贺夫人开骂——她不是连朱璃的一根小指头都碰不得么?更遑论此刻背贴胸那么大的接触面积啦!这想法有如芒刺在背,好半天以后她忍不住抬起头来,却发现贺夫人根本没在看她。她的表情紧绷,像在思考着严肃的问题,迈步干脆利落,可以想见原来做当家主母时的杀伐决断。
算啦,贺夫人难得不针对她,她干嘛还要惦记着找罪受,龙白月背好朱璃继续埋头苦走。她以前背过紫眠,现在背瘦弱的朱璃更是不在话下,做花魁的时候就比别的姑娘长得丰腴精神,倒不是坏事。
随军走到中午休息时,龙白月已是汗流浃背。八月份秋意微凉,中午日头高的时候,人还是燥得慌,龙白月在井边打水洗过脸,这才舒服得走回玉儿身边坐下。一边的贺夫人瞅了她一眼,忽然扬起手朝她脸上招呼。龙白月吓了一跳,刚想叫唤,却发现贺夫人只是用手指在她脸颊上抹弄。
“还在这里招摇,生怕人瞧不见你的狐媚模样么?”贺夫人恶声恶气,用手指撮着黄土将龙白月白净的脸画得脏兮兮的。
这两天龙白月脸上青肿已消,又露出原本娇媚的容貌来,刚刚洗完脸一路走过,已勾住不少燕兵贪婪的目光。她怔忡着接受贺夫人的好意,有点摸不着头脑,却也有点高兴。
贺夫人冷眼看着龙白月的笑脸,灵动中竟带了一丝憨态,她想到那妖道紫眠犯下的罪孽,明明也让这女子受尽折磨,要是换了别人,恐怕早发疯了几次,偏偏就她还光彩照人,不但没有低落衔恨,反而照料别人。
不是不欣赏她,但心头更多的情绪却是悲从中来——贺夫人别开脸,将手里剩下的尘土扬进空中,双目满是恨意的眺望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