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人说他狠,可这日子他过了二十年,如今能坐在主位上,不能光靠狠。
旁边两个堂主正说到关键,却发现华先生的目光不在他们身上,那人一时停了话,不知道怎么接。偏偏华先生那双眼忽然转回来,看着他们两人点头,&ldo;不错,只是价钱上,没算错的话,阿峰,你起码多抽了两成。&rdo;
陈峰手里的筷子啪啦掉在桌上,不住地擦汗,&ldo;是是,我……我粗略估的,回去立刻详细报上来,具体的数您亲自看。&rdo;
华先生笑了:&ldo;没事,我又没说是你自己瞒的,只是怕你糊涂。&rdo;
他这笑似真似假,半点看不出,只剩一双眼,沉沉地看过来,却让陈峰受不住,自请责罚。
白衣的男人伸手抬住对方的胳膊,让他别紧张,慢慢地说:&ldo;这些钱都是小事,兄弟们都有家有业,自然都想多挣一点。是人都会自私,是账就有水分,只是我给你们的分成,已经是考虑过这一点水份的。大家彼此体谅,这才和气。&rdo;
华先生原本声音不大,可人人都竖起耳朵追着他。果然,这话一出,满座骤然安静下来。
顾琳在一旁站起来,她见华先生恢复夹菜了,这才示意大家继续吃饭,她挨个过去敬酒,场面再度恢复。
可是顾琳那口酒还没咽下,前厅大门外一阵呼喊,随后门竟然被人踹开了。
所有人都站起来,一定是有人找死,才敢在兰坊的家宴上不规矩。可是他们看向门口的时候却都愣住了。
进来的是个很年轻的女人,她一身普普通通的黑衣黑裙,身上都是雨水,仿佛她一个人走了很远的路,在刚下雨的时候就等在外边。
几个老会长过去的亲信全都看出不对劲,有人率先喊了一声:&ldo;三小姐?&rdo;
顾琳第一个反应就是拿枪直指门口的闯入者,让人迅速围过去,可是为首的男人却按下了顾琳的手。
华先生看向四周,所有人立刻退后站着,偌大一个前厅里,只有他一个人坐着,一动不动。
他慢慢地拿手帕擦干净手指,很久之后才抬起头,他看着门口的人,微笑着说:&ldo;裴裴,回来就好。&rdo;
顾琳心里一惊,这是……他说的那个裴裴?
她盯紧对方,多么狼狈的女人,原本该是一张好看的脸,如今也被雨水淋得苍白憔悴。何况……顾琳突然意识到,这女人十分眼熟,似乎是个明星。
她来不及想清楚,华先生却低声吩咐:&ldo;让大家都退后。&rdo;
他话音刚落,隔着长桌的闯入者却已经再度拿枪,枪口黑洞洞地指向华先生。
情况突变,从来没有人这么嚣张,竟然当着所有的人面袭击敬兰会的主人。分堂主们全都急了,拍桌而起就要冲过去。千钧一发的时候,华先生突然开口,他看着大家扔出一句,&ldo;把枪都放下,谁动,我让谁先死。&rdo;
没有人再敢出手,连顾琳都退到他身后。
华先生静静地坐在那里,他看向餐桌前方,迎着那个女人的枪口,一如既往,不动分毫。
&ldo;裴裴……&rdo;
&ldo;闭嘴!&rdo;
六年后,这是裴欢第一次看见他,他看上去身体更不好了,似乎这六年的时间把他最后那点冲动和信念都磨光了,如今他坐在那里气度依旧,目光却沉如死水。
裴欢的手出了汗,死死握紧枪,她指着他,逼自己开口,&ldo;华绍亭,是你说的,今天我可以杀了你。&rdo;
那狐狸一样的男人听到这话,竟然还能笑出来。
一旁众人纷纷抬头,惊讶于有人敢直呼其名,而华绍亭只是喃喃地念,&ldo;裴裴,你只有这次肯听我的。好,你既然遵守约定回来了……那就动手吧。&rdo;
他不躲不避,不许任何人出手阻止。
&ldo;华先生!&rdo;顾琳大惊失色,企图扑过来,可是华绍亭回身狠狠看她一眼,顾琳顿时僵在原地不敢动,她睁大眼睛盯着那个可疑的女人,&ldo;可是她……&rdo;
所有的震惊和疑问被迫压下去。
纷纷扰扰无数人的喊声里,其他人的影子都淡下去,就只剩他们两个人。
裴欢盯着华绍亭那双悲喜不惊的眼,这六年的恨意就像身上的雨水一样,旷日持久,只等着这一日劈头而下。她胸口疼到无法控制,他近在咫尺,昔日的一切就像一场噩梦。
这就是华绍亭,她爱了十多年,爱得无怨无悔的男人。他是她的大哥,曾经把她宠到天上去,护着她那么多年。
可如今她要回来报仇。
裴欢的眼睛通红,华绍亭看着她叹气,仿佛六年前一样,他说:&ldo;裴裴,别哭,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你想杀我,我不躲。&rdo;他说的是真的,耐心哄她,&ldo;听话,开枪吧。&rdo;
&ldo;华绍亭……闭嘴,你闭嘴!&rdo;裴欢的眼泪汹涌而下,她受不了他的话,每一个字都能让她回到那个晚上……冰冷的产科,那么多人按着她的手,她眼睁睁看着镇静剂的针头发了疯。他们强迫她放弃孩子,要生生碾碎她的全部希望,她撕心裂肺的挣扎哀求,可是没有人能来救她,那一刻她几乎想要杀光所有的人,疯狂的念头和恨意让她窒息。
她当时想,有朝一日,这些苦这些恨,她要让华绍亭统统尝一遍。
杀了他,她必须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