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有倒是有,不过在镇子上,稍微远点儿。&rdo;
&ldo;我想麻烦大娘帮忙置办,这里我一时还走不开,可以吗?&rdo;
&ldo;行啊。&rdo;郑氏很爽快。
裴玄静点点头,伸手拔下发髻上的镂花金钗和流苏鬓唇,又取下碧玉耳坠,再从腕上褪下银镯,一股脑儿交到郑氏手中,说:&ldo;我身上没有现钱,还须麻烦大娘帮着换些钱来应急。&rdo;
郑氏会意,又道:&ldo;……其实也用不了这么多。&rdo;
&ldo;我想办得体面些。&rdo;裴玄静凄婉地笑了笑,&ldo;能买多好的就买多好的。&rdo;
郑氏带着两个儿郎走了,从始至终都没有盘问过裴玄静的来历。
裴玄静还有一件事要马上做。她让禾娘和李弥都待在院中,自己打来干净的水,就把房门关上了。
这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替自己的夫君沐浴。
她仍然感到十分平静,羞臊或者恐惧都不曾扰乱她的心神,她好像已经为他做过无数遍同样的事了。
洗好之后,因为还没有寿衣,裴玄静就仍给他盖上原先的薄被。又将他的发髻打开,细细地篦过,再松开自己的发髻,剪下一缕来,揉在他的发中一起挽成髻子。做完所有这些,她如愿以偿地望着他微笑了‐‐长吉,从今天起我们就是结发夫妻了。
&ldo;我知道你是谁了。&rdo;
裴玄静吓了一跳,这才发现李弥不知何时进屋来了。
&ldo;你怎么进来了,禾娘呢?&rdo;
&ldo;那个姐姐让我进来的。&rdo;
听李弥叫比他还小的禾娘&ldo;姐姐&rdo;,裴玄静觉得有些怪怪的。她朝房门外望出去,只见禾娘背朝屋子,正在一边洒水,一边扫着院子。
其实禾娘很懂事,也很善良。裴玄静感到非常惭愧,自己在不经意中受到那么多人的恩惠,却不知何时能够报答一二。
&ldo;你知道我是谁?&rdo;她问李弥。他的脸和她记忆中的长吉一模一样,神态却更加纯真,完全是个大孩子。
&ldo;哥哥告诉过我,有一天会有一个娘子到我家来。&rdo;李弥一本正经地说,&ldo;他叫我要念首诗给娘子听。&rdo;
&ldo;诗?&rdo;
&ldo;丁丁海女弄金环,雀钗翘揭双翅关。六宫不语一生闲,高悬银榜照青山。长眉凝绿几千年,清凉堪老镜中鸾。秋肌稍觉玉衣寒,空光贴妥水如天。&rdo;
像所有对含义不甚了了的孩子那样,李弥用没有起伏的音调死记硬背式地念出这首诗。起初裴玄静都没怎么听懂,但是李弥马上又念了第二遍,第三遍。裴玄静基本上听明白了每一个字,却仍然感到困惑:为什么是这样一首诗?这首诗真的是长吉写给自己的吗?他从来没有给她写过诗……裴玄静还是弄不懂,或者说不敢懂长吉赋予这首诗的真意。
李弥连念三遍,看着裴玄静问:&ldo;咦?你还是不明白吗?哦……&rdo;他东张西望,一把抓起搁在旁边的白色手巾,举到裴玄静的面前,挡住她的脸。
他再一次认真地念起来:&ldo;丁丁海女弄金环,雀钗翘揭双翅关。六宫不语一生闲,高悬银榜照青山。长眉凝绿几千年,清凉堪老镜中鸾。秋肌稍觉玉衣寒,空光贴妥水如天。&rdo;念罢,连说三声:&ldo;新妇子,催出来!&rdo;
手巾掉下来,露出裴玄静的脸,泪水溃堤一般地涌出来。
在奔向昌谷的崎岖路途中,她不是没有担心过,长吉已经默认了退亲的事实。她多么怕他会怨她拒绝她,甚而早就忘了她。现在她可以放心了,长吉不仅没有放弃,而且始终在等待她。他为她写了唯一的这首诗,正是举行婚礼时新郎送给新娘的&ldo;催妆诗&rdo;。
他们一直都是心心相印的。
李弥问:&ldo;你是我的嫂子,对吗?&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