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借宿的那一晚,他没有提过要付房租,所以他正儿八经留了个字条,写着“谢谢”。
他算得是真清楚,简直把她当成一个放债的。
丁伶伶笑了:“我是资本家,可不是地主老财啊!”
展飞的表情变得有点困惑。
丁伶伶点点头,继续说:“你好像不记得,我也欠你的,两次。”
一次,是在酒吧里,赶走那个醉酒的白人。那一次害他丢了一份工作。
另一次,就是这次,他让她和公司都逃过了一场可怕的危机。
他自己却病倒进了医院。
从哪个角度说,补偿他都是应该的。可仅仅是补偿,就让他如此焦虑了。
“你要跟我算账,就得算算你为我做了多少,付出了多少,帮了我多少忙。”丁伶伶温和地笑着,“我是资本家嘛,我算的肯定比你清楚。”
原来她是这么算的。
展飞想着她带自己回家留宿,借给自己衣服,还有,安排自己住院,这些都不是一个年轻女孩子没来由的善意,而是对自己举手之劳的回报,或者说,奖赏。
这倒也公平得很。
本来那些亲切和青睐,就都是他一厢情愿的乱梦而已。
展飞默然望着输液管中一滴一滴下落的透明液体,突然觉得胸口憋闷,好像喘不过气来。
一定是输液的速度调得太快了吧,他想。但是他也没有再去调一下。
“展飞,”丁伶伶的声音打断了他的神游,“你有没有考虑过,找一份稳定的工作?”
“嗯?”展飞没有再转头,这样他就看不见丁伶伶,只能听到她的声音,好像在跟另一个世界隔空对话,“丁总想招工吗?”
没有等丁伶伶进一步的表示,他已经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你那个公司,不是搞高科技的吗?也需要体力工?我可只有高中学历。”
“我知道。”丁伶伶平静地回答,好像没听见前面那一连串带着讽刺的反问,“你是高中毕业入伍的嘛。后来当了特种兵?”
展飞心里猛地一跳,一瞬间有一种被了解了的狂喜。但仔细一想,自己今天徒手爬上了她的会议室,她家里是部队出身,要猜不出才叫奇怪。
于是就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你知道,我家也是部队上的,”果然丁伶伶继续说,“所以我公司里每年都有安置退伍军人的指标。安保部,普通执勤岗,一个月3000,有五险一金,可以吗?”
当展飞听到她说“安置退伍军人”的时候,心里有一瞬间的温暖。他听出丁伶伶没有当过兵,只是耳濡目染,对军人有天生的亲近感,但仅仅是这一点亲近,就能安慰很多像他这样离开部队,回归社会的人。
但他最终只是冷冷地回答:“对我来说,不够。”
他觉得自己的形象已经足够令人厌恶了。一再拒绝别人的好意不说,还对别人的帮助挑三拣四,活像那些游手好闲还抱怨社会不公的混混。
丁伶伶却“哦”了一声,带着恍然的语气问:“你还有家人是吧?对了我要不要帮你给家里打个电话?”
“不用!”展飞憋着气回答。
这女孩子是怎么回事?堂堂一个公司总裁,她没有脾气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