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是阿叔,阿叔回来了。”
阿贵擦干眼泪,离了老丈的怀抱,蹦蹦跳跳,上前开门。
院门轻开,一阵踏雪声,随即一个骨瘦嶙峋的年轻人映入眼帘,未及而立之年,皮肤黝黑,嘴唇青紫,背着一个竹编的背篓,里面依稀可见几捧野菜叶子,三两个番薯,身上的粗布衣打满补丁,肩膀处尚有几个拇指大小的窟窿,似是新裂的口子,来不及补上,冷风刮过,直冻得缩脖子跺脚。
“爹,他们是?”年轻人一进屋,抖了抖身上的积雪,瞧见了萧暄一行陌生人,习惯性地皱了皱眉,语气并不友好。
“广儿,这位小哥是过路的商人,遇上大雪封路,来我们家借宿的,身后是他的仆从,且安心,他们不是些作恶的。”
老丈心疼儿子在这大雪地里忙活了一天,拄着木棍,几步上前,欲接过背篓,却被年轻人轻轻避开,想来儿子是舍不得劳累自个的,只好又歇了回去,无奈笑道。
“借宿?”年轻人隐晦地扫了萧暄等人一眼,发现他们衣着虽然干净,可也说不上值钱,像是商队里拉货的小头目,不愿在这冷天花大价钱歇客栈,便找理由搪塞,寻便宜民家,口中不禁小声嘟哝道,“要投宿就去客栈啊,来我家算什么事?本来就没吃的,还得添三张嘴,真是晦气。”
老丈上了年纪,耳朵不好使,没在意儿子说了什么,可一侧的萧暄耳聪目明,却是字字听清,面上浮现一丝尴尬,这年轻人定是把她们当做混饭蹭宿的滑头,想了想,唤来萧黎,对其耳语一番,让她和萧战佯装寻东西,去外面买些酒菜来,算是答谢老丈一家,免得落了口实。
萧黎了然,站起身子,拉着萧战,一块儿奔出去了。
萧暄转身,看着一脸狐疑的老丈,也不愿老人家多心,笑着道,“老爷子,我有件东西落下了,估摸着该在来时的路上,这才遣了家仆去寻,莫要多心,他们去去且回。”
老丈闻言,打消了疑虑,又念着萧暄行商丢了宝贝,总归不吉利,安慰道,“小哥儿,可是甚打紧的东西?这鬼天气,路上没几个人,家家关门闭户的,若是离得不远,想来丢不了,你且安心等着便是。”
“那也不一定,指不准有谁路过,揣怀里跑路了,这年头,缺衣少食,挨饿受冻的,谁顾忌那些说书里的品性,天上掉下个值钱宝贝,谁不稀罕?”默默在一旁烧柴火的年轻人头也不抬,闷闷道,语气里暗含着一丝幸灾乐祸。
“广儿,说的甚混账话!这街坊邻里的,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虽人穷,但志不短,不会作那腌臜之事“,老丈急眼了,拄着木棍吼道,他不愿意萧暄等外地人看轻。
“怎地!还不让人说了?爹你出去看看,外边是个什么光景,我今日得的这几个番薯,还是豁出命才保下来的!不信,你瞧瞧,你瞧瞧!”
年轻人捞起衣襟,袒露皮肤,倒叫人吸一口凉气,只见得腰腹背脊满是乌青,好几道深深的红印子,触目惊心。
“我的儿啊,你这是为何?昨夜还好好的,今天怎地这副形状?”
老丈痛心疾首,上前摸着伤痕,嚎啕道。
一见爹咸水珠儿不停地掉,年轻人也是心底绞痛,抱着老丈呜咽不止,“爹,爹。。。咱们。。。穷人的命真是。。。苦啊。我今儿。。。跋涉上山,挖地一尺,好容易才找到这几个小番薯,念着咱家连续几天。。。清汤野菜,总有个果腹物,不曾想,被邻里瞧见,非要分了去,我不肯,他们。。。就上来横抢,我前后逃不过,一个脚滑,沿着山梁子。。。掉了下去,摔了个结实,所幸人没死,番薯。。。还在兜里。”
一番哭诉,见者心酸,闻者落泪。
立在旁边的萧暄眉头拧在了一起,面上阴晴不定。
这父子俩抱头痛哭许久,方才收了声,拿袖子抹着红眼眶,待得心绪稍平,那年轻人似是想到什么,又悲戚道,“爹,官府加税,将我们的粮食搜刮了干净,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咱们熬不过严冬的。我出城上山时,见地上又倒了许多冻得僵硬的尸体,不少人饿得狠了,竟然把那些死尸拿来煮了吃,屠宰人肉,易子而食,甚是可怕。”
什么!竟然已到了人吃人的境地!萧暄惊怒交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