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县城,茶盐司偏房。
萧黎静静立在屋外,一袭玄衣,宽袖短袄,下套着厚底裙。她时不时望向远方,双手绞在一处,两眉微蹙,脸上挂着淡淡的忧虑之色。
屋内,一群身穿低阶官服的胥吏跪倒于地,皆被拇指粗的绳子反缚着双手。
居中之人,四十上下,套绿衫袄,圆盘脸,小眼睛,胡子拉渣,正是先前审问萧暄,气焰嚣张的茶盐司主事——董大林。只不过眼下的他,灰溜溜地跪着,耷拉着大脑袋,双眼无神,面露颓唐,全然没有了一贯的趾高气扬。
“头儿,你说这两人到底是干啥的?咱们好歹也是吃皇粮的,就这样被绑在这跪着?!”董大林身旁的一个年轻小吏往跟前凑了凑,小声埋怨道。他清瘦的左脸上有一块乌紫色的淤青,半个巴掌大,像是刚被人揍了的。
“呵,谁知道这一男一女是个什么来头?年纪看着不大,本事还真不小”,董大林闻言,老半天才回过神来,眯了眯眼,晃了晃还在生生作疼的后腰,朝地上吐了两口唾沫,“老子这次真是点背,走了霉运,阴沟里翻船。没想到那臭小子瞧着才十四五岁,却这般能打,咱们十几个弟兄一块上,都他娘的不是对手。奶奶的,胡扯芝麻叶,信了你的邪,有这等好功夫,恐怕不是个野路子。三嘎,咱们这次是踢到硬板了,保不齐,撞上了大灾星,仔细搭上小命!”
董大林心里着实憋屈,狠狠地骂了一通娘,而后又似一尊木偶瘫在那儿了。回想起来,自打他谋了茶盐司的主事,常在账目上弄虚作假,没少从中捞油水,得些肮脏银子。加上官盐涨价,私盐禁售,他便指使下属盯着盐作坊,凡是周围出现可疑之人,通通抓到茶盐司,甭管是不是想要套购私盐的主,先棍棒伺候,再肆意恐吓,胡乱扣上一个罪名。普通人被这么一对付,早吓破胆,哪还敢反抗,只得屈打成招,乖乖交上身边所有银子,只求饶了性命。就是这般混账法子,董大林又得了不少不义之财,连带着身边一帮狗腿子也赚了半钵满。
而今日,萧暄被强押进来时,董大林一瞧,是个生瓜蛋子,顿时又故技重施,上前怒冲冲地一顿呵斥,原想着把这半大的崽子吓怕了,再让他乖乖送上银子。可哪料到,萧暄是个不怕事的主,还占着理儿,句句跟他争论,说的头头是道。他董大林本就是个捞偏门的贼汉子,哪有闲工夫磨嘴皮子,忙使唤人,就欲将萧暄、萧黎二人绑了去。岂料萧暄突然发难,三下五除二,把胥吏们打的四仰八叉,叫苦不迭,而后又像变戏法似的,拉出好几根粗绳子,嗖嗖地晃了几下,便将茶盐司上上下下都捆了个结实,倒挂在屋梁上,活脱脱一个个大米粽子。
唉,这。。。这都是哪路神仙,偏偏让我给撞上,真是背了时!董大林想起白天的一幕幕,又摸了摸身上的伤,存着一肚子的苦水,倒不得。
然另一头,萧暄、萧剑两人施展轻功疾走,已是到了院外。
“少爷!”
徘徊许久的萧黎瞧清楚了匆匆赶来之人,欣喜地叫了一句,急忙迎了上去。
“这大冷的天,何不在屋子里等,非得杵在这?”
萧暄听了唤,还没应答,就见心急的小妮子奔了过来,不禁放缓了神色,待摸着后者冰凉的小手,心里一酸,忍不住埋汰道。
“我。。。我会武功,这点寒气,不打紧的”,萧黎望着正握住自己的一对手掌,感受到纤纤指节带来的点点温热,俏脸一红,垂下眼睛,慌忙地挣脱开去,嘴角却经不住扬起一丝笑意。随后嘤嘤一语,声若蚊蝇,透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喜悦,要不是萧暄自幼习武,耳力上佳,还真不一定听得清。
“啧啧啧,原来。。。黎大姑娘也是会害羞的,我。。。还以为那劳什子寒冰功已经把你练成冰块了呢!”萧剑立在后面,见着这一幕,脑子里似是炸开一道霹雳,震得前后壳儿嗡嗡作响,混成一团,双眼瞪得如铜铃大,下巴都快接地上了。青天大老爷,我没看花眼吧!平日冷若冰霜、冻人三尺的黎姑娘居然会因为主上闹红了脸,还笑了出来,这,这。。。这简直是铁树开花,石女生娃,百年不遇啊!不行,待我回了一笑楼,定要把此事跟萧雪、萧刀他们几个好好说道说道。
今儿个,萧剑总算是见到了什么叫融冰一笑,如沐春风了。
然听了这一句打趣,萧黎这才注意到埋在萧暄身后的嬉笑少年。
“萧剑,你。。。你怎么会在这?!你何时来了此地?”
“哈哈,黎姐姐,我都站这半天了,你一双慧眼全盯着咱英明神武的主子看,这时终于想起问我啦”,萧剑眨眨眼,眸底一片狡黠,耸了耸肩,吹几声口哨,又俏皮道,“唉,果然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想我萧剑也算是玉树临风、俊朗无双,可跟咱们主子比起来,那就是萤火之于皓月,浅潭之于瀚海。”
“小剑子!你,你瞎说些甚!莫不是最近潇洒惯了,皮都松了,我替你紧紧,何如?”萧黎吃他这一激,往日的聪明劲全没了,恨恨地跺了跺脚,偷偷瞥了一眼旁边的萧暄,见到后者只是温和地笑了笑,遂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