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贤不记得那天挂了电话后自己干了什么,他熬到下班,到了高明电话里说的医院。那个青年歪靠在轮椅里,孤独地坐在大厅等他。那一瞬间陈贤的心颤了一下。高明是他高中文理分科前的同班同学,自高考之后,两个人再没有见过面。但他从未忘记过他。近十年了,没想到重逢竟是这样一幅画面。陈贤本科毕业到这里读了个授课制研究生,之后一直在一家投行工作,一晃过去六年了,西装革履一副社会人的模样。而高明,看起来还和高中时候没太多变化,陈贤一眼就能认出是他,除了多戴了副眼镜,还有就是身着一身病号服的颓丧样子,完全找不到当年那个活力十足阳光少年的影子了。“你别指望我,我早和那老东西断了关系。你也别指望那个贱人,她早就抛弃了你,你病了居然还指望她来照顾你?”陈贤越说越气愤,眼看着轮椅里的青年身体开始微微颤抖了起来。陈贤记得那天高明也是那样惊恐又无助地拉住他,求他帮帮他。“我只想让我妈知道这事……或许她,能可怜可怜我……”“怎么可怜你?拿她好不容易抢来的财产给你治病吗?”陈贤听着高明的话,气不打一处来。“钱不是问题,我买过保险……”“什么保险?”“重疾……可以赔的,我问过了……”高明低下头用手揉搓着病服裤。“受益人写的你妈??”高明点点头,躲避着陈贤的视线。“呵呵!”陈贤气笑了:“你不如写我,我都比你妈可靠点!”陈贤的玩笑话被高明像抓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他抬起头,睁大了眼睛看着陈贤:“贤哥,你帮帮我吧。”陈贤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不自觉地退后半步,躲过了高明伸过来的手。“贤哥,帮帮我好吗……我没有亲人了,”高明试图撑起自己,但背疼的狠了,腿也受了刺激往上抬缩了起来,脚踝扭成了一个骇人的角度,他低下头弓起背,在轮椅上痛得发不出声音。“高明……”陈贤虽然说出的话冷漠,但看到那人如此痛苦,也不忍心一走了之。他靠近蹲下来,伸出手却不敢碰轮椅上蜷缩的人,他想问问他哪里疼,要怎么才能帮他缓解一点,但他问不出口。陈贤好像明白高明需要什么,但自己没有办法帮他。高明强忍着痛松开抓着扶手的手,颤抖着抓住了陈贤举在他身旁的手臂。他的手很凉,又因为疼痛出了很多汗。“求你了,贤哥,呃……”高明说得断断续续,五官因着剧痛而抽搐::“你帮我,不用……承担责任,改成你……嗬……我下不来台……钱都给你。”“你这是什么话!”陈贤扶住高明的肩膀,稳住了他卸了力要歪倒的身体。“无论……结果怎么样,你都不用……负责。”陈贤想起这些,双手用力地绞着,这些记忆让他窒息。这时护工李叔走进来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来帮高明翻身,看见陈贤坐在旁边,和他打了声招呼。“李叔,他刚睡着,我来吧,晚上我不在的时候辛苦您。”陈贤拦住要叫醒高明的护工大叔,站起身,做了个深呼吸。他走到床的另一边,放下护栏,一手扶在高明露在被子外面的肩膀上。“高明,我帮你翻个身,你睡吧,没事的。”床上的人迷迷糊糊应了一声。他掀开被子,一手托起高明的脖子,另一手拢起他的双腿,一用力,把他往自己这边拽了一些。陈贤很久没有做过这些了,手上有些失了轻重。高明的腿在他臂弯里受了些刺激,残存的肌肉抽搐了几下。“能不能行啊,小陈?”李叔见状走上来帮他扶住高明的腿。“没事,李叔,您帮我看着点弄的对不对。”陈贤有点慌,但他更怕吵醒高明,小声说着。陈贤抬起高明的手臂,摆到他腹部,又去够他另一边的手。那边的手臂上还贴着留置针,被蜷曲起来的时候,高明渐渐醒了过来。陈贤正探着身子挡住了他的视线,但很快陈贤摆好了手,挪开身子去摆弄他的腿。他看见护工站在床的另一边看着陈贤操作,高明没有说话,又闭上了眼睛,希望加快的呼吸不要暴露自己。他感觉到陈贤的手扶在自己右肩,然后把他身体翻向左边。有枕头贴住他有知觉的背,尿袋发出声音,应该是在被整理尿管,然后又是被褥的声音,护栏重新卡回去的声音,护理床晃了几下,最终安静下来。他想到陈贤看到的那些,越来越感觉烦躁。粗重的呼吸在安静下来的病房更加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