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啥不去?这是不是你上次住院那会申请的?”“你怎么知道?”他转回头看他。“我记得当时看到过你和你导师来回好多封邮件,标题就是什么nferenceabstract。”“你记性好好啊……”“开会可以带家属吗?”“?”“我也想去德国。”“和你们开年会不一样……学术会议你又听不懂,多枯燥。”“有你就不枯燥。如果你想去,我陪你一起。”高明怔了怔:“我身体这样,怎么去?”“我说过,别人能去的地方,我会让你也都能去。你身体会好的啊,不是还有时间?”陈贤又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字:“这不是二月才开?还早呢。”“我能吗……?”高明犹犹豫豫。“当然!别担心,有我在。我保你和别人没什么两样。”但陈贤的保证并不能真的让高明身体变好。时近年末,陈贤甚至都没什么时间能在家照顾他。公司那边堆着各种总结会,每天出不完的报告,常常老板中午来说的东西晚上就要。还有五花八门的活动也一起来凑热闹,好像各个部门都要展现一下存在感。陈贤向来都能推则推,却还是要忙到十二点。就算周末也几乎都是连轴转。早上闹钟一响就得爬起来,匆匆看看高明的情况,然后冲出家门去上班。晚上给电脑锁了屏就要去赶末班地铁,接着像个零部件一样被装回家,到高明床边确认他还好好活着,检查下他没有再发生磕碰和压疮的迹象,就匆匆洗漱一下也昏睡过去,这样日复一日。他在家时高明醒着的时候不多。总是看到那人在床上无力地缩着,问也只会迷迷糊糊地回答“没事”。但即使是这样频率的关心,陈贤也察觉出高明的身体情况越来越不容乐观。担心他自己在家出意外,陈贤又请了护工帮忙照看。这些天看高明不舒服,陈贤起得更早了些,出门前帮他多按揉一会无法自主活动的身体,让他能一直睡到护工来上班。这次请的护工是个皮肤黝黑的东南亚姐姐。高明身体不适的时候根本不想说话,更别提说英语,她就用自己在之前几家照顾失智中风老人的套路对他。高明躺在床上被搬弄,时常觉得自己好像一块流水线上被加工的肉。他感到很受挫,好不容易恢复自理建立的信心,又被陈贤的不信任打击溃败了。但他实在力不从心,这又是无奈的事实。或许还有阴冷的天气加成,高明心里总是觉得不快。他觉得自己真矫情,默默把情绪都憋在心里,不想再给陈贤添麻烦了。他知道陈贤忙得已经无暇顾及其它,只希望陈贤能照顾好他自己。可是心情憋闷身体也就越不好。这天高明早上醒来哪哪都不舒服。头痛,耳后也痛,感觉喘不过气,一睁眼就天旋地转。他试图再睡着重启一下,但怎么都无法入睡,闭着眼能感觉到后背垫着的枕头,应该是夜里陈贤帮他翻过身,因为他自己不太会躺成这个角度。天刚蒙蒙亮,陈贤洗漱完,穿着件没系好扣子的条纹衬衫走进他的房间。高明感觉到他的头被轻轻摸了摸,他身上难受,只睁了一下眼就重新闭上,顾不得和陈贤交流。床上的人呼吸比平时更粗重急促,陈贤想着他一定是又不舒服了,把手伸进被子里轻拍他的背,小声问道:“高明,醒了吗?是不是很难受啊?你好像又有点发烧了。”高明没有出声,小范围地摇了摇头。陈贤抽出手扶着高明的肩膀,拿走他背后的枕头,慢慢扶着他仰躺。随着移动,高明腿上的肌肉高频地跳动着,带着盖在下肢上的被子轻颤,破晓的光线下,他脸色显得苍白异常。陈贤看他不回应,拿来血压计绑在他大臂上。等着测量的时间,他又拿来测温计。他做这些都变得很熟练了,看着那些数字分析着:血压有些低,但他平躺着,应该属于在正常范围里。体温有些高了,但他本身体温调节就不好,发低烧也是常有的事。收起来这些,陈贤走到床尾检查那人的身体。垫在脚下的软枕不知什么时候错了位,高明右脚还踩着那软枕,左脚却别在了下面,穿着的厚毛袜也不知什么时候蹭掉了。陈贤轻轻抬起他的左腿,把那抽得有些畸形的瘫脚抽出来,另一手小心托住。痉挛之后,那只冷冰冰的脚直直地绷着。陈贤把它放在软枕上,双手暖着,稍用了些力气按摩起来。在陈贤的手里,那只脚渐渐被捏得恢复柔软下垂,刚刚还能分开的脚趾又重新耷拉着缩到一起。他从被子下面找到那只丢失的毛袜给它套好,让脚轻轻抵在软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