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陈贤早上照例来帮着高明起身。“哥,晚上能早点回来么?”高明一边往身上套着保暖衣一边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我想……想和你一起吃个晚饭,可以吗?”这么简单的要求都要提得这么顾虑吗?陈贤把目光从他的衣服上移到他脸上,他的眼周还是泛着疲惫,但眼睛闪亮亮的。几缕发丝因着刚刚衣服摩擦带起的静电而轻飘飘浮着,显得青涩可爱。“行,我尽量。想吃什么?我下班带回来。”陈贤说着抬手抚了抚高明的头顶。“你不用操心了,安心上班。我不会饿着自己,也不会饿着你的。”陈贤以为他物色好了要订的外卖,也就没追问。又是打仗似的一天,晚上九点半把工作匆匆收了个尾,陈贤赶回家,看到厨房里冒着腾腾热气。“哥,你也尝尝我的手艺。虽然只是速冻饺子……”高明划着轮椅到餐桌旁,拿起腿上装着食物的盘子摆到桌上。看样子有点烫手,他放下之后捏了捏耳垂。陈贤脱了鞋袜,光着脚走到厅里,面朝着他问道:“你今天出门了?”“嗯。”“今天外面那么大风,你出去干什么?你穿的什么?身体还没好全,再着凉了怎么办?”高明被他脱口而出的一连串问句问得不知所措。他捏着自己的衣角,垂下眼去不敢看陈贤,表情像只被骂了的小狗,半晌才说:“知道你关心我,但也不用这样说吧……”陈贤没有继续说话,只是略过他,进了厨房,把外衣外裤扔进洗衣机。厨房里哗啦啦的水声惹得高明偷偷探头去看。那人脱得只剩了背心裤衩,走出来就沉默地坐在了他身边,弯腰抬起他轮椅上的腿,把他有些宽松的家居裤撸起来。高明的腿早就变得细瘦,没有什么阻碍,裤腿就被拉到了大腿上。刚刚放过盘子的地方被烫得有些泛红。陈贤只看了一眼就把高明的腿又放回踏板上,他好像生气了,蓦地站起来走开了。高明跟着他到电视柜前面,看他把装药的抽屉拉开翻了个遍。“不说你你就会像这样瞎弄。”陈贤找出了烫伤膏,刮了一些仔细涂在高明腿上。“哪就那么金贵了……”他说到一半住了嘴,因为被陈贤狠狠瞪了一眼。“感觉不到才危险!要不是看到你干了什么,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发现。”陈贤真的生气了,语气严厉了起来:“你知不知道,如果真的烫伤了有多危险?手摸起来都烫的东西为什么就这么放在腿上?你有没有点自我保护意识?!待会要是起水泡了,我看你怎么办!”高明茫然地眨巴着眼睛,只敢偶尔瞟一眼陈贤。他安静地听着陈贤唠叨,开始回忆这人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像个家长了。记忆里很多很多年没有人这么管过他了。“我说话你听没听见!”陈贤又帮他涂完了另一条腿。高明应声缩了下头,吐了吐舌尖,道:“糟糕,被骂了。”“听没听见?”“听见了,听见了,”高明受气包似地认怂:“以后不这样了,哥……饺子都要坨了。”陈贤看他就像在看一个不可教也的毛头小子。他叹了口气,把烫伤膏扔回抽屉里,推着高明回到餐桌旁。速冻饺子有什么可吃的?还专门叫自己早点回来一起吃。陈贤想不明白。他拾起筷子,把饺子一个接一个塞进嘴里,吃得潦草。他们无言地并排坐着,盘子空了,陈贤就自然而然拿到厨房洗碗刷锅。“哥……”高明跟到厨房门口讨好地叫他:“别生气……”“别进来了。”陈贤忙着手上的活,没转头看他。他麻利地收拾完碗筷,启动了洗衣机。滚筒开始转动,发出不小的响声。陈贤把门口的人赶走,叫他去休息,然后自己关上了厨房门,打算准备一下明天的食材。只吃速冻饺子怎么够营养?他想拿块肉出来先炖上,留给高明明天中午吃。拉开冰箱冷冻格,移开表面放着的几袋手抓饼,下面有些冻着的虾仁、鱼排,还有他事先切好分装了的猪肉牛肉。奇怪,角落里被塞了一包没见过的东西。陈贤对家里的冰箱里都有什么了如指掌,这是早就养成的习惯。在他和母亲相依为命的日子里,他被极其严苛地要求着。他陈贤必须得是一个顾家的人,不能有一丁点像他那个该死的老爸一样。放学必须第一时间回家陪母亲,饭都要他做,卫生要他打扫,家里的一切必须烂熟于心,柜子里抽屉里冰箱里的一切必须井井有条……离开母亲后,他曾一度不分青红皂白地排斥她的教育带给他的全部。他开始独居,强忍着收拾的欲望,把住处弄得像个猪窝。越乱越好,越乱仿佛就越能说明他获得了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