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有谁在哭呢?当然,是自己啊。
柴玖的双手死死地抓着季汩的衬衫,好像不那么做,他就要从某个悬崖边掉下去了似的。他哽咽着,喉咙失了声,只觉得痛到了骨子里,那痛是持久的,好像一生都无法摆脱了似的。
季汩一把抱住少年,吻他的额头和湿漉漉的脸颊,他知道那种痛,也同样明白自己对此无能无力。
就好像曾经祖父母葬礼的那天,作为长孙的他,第一次穿上大人的西装,捧着长长的稿子上台致辞。
那一天,他站上了台,才发觉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那稿纸上的一串串字母,都变得无比陌生,他费了好大的力气,努力看清楚它们的样子,努力辨析每个字母组合而成的意思,最后却徒劳无功。它们像蝌蚪一样,在白纸上游来游去,又突然扭曲着拧在一起,变成一根根缝衣针,刺向他的心脏。
于是他的世界在刹那间成为了一片空白,再也没有喜悦和欢笑,只有无休无止的疼痛,足以让人忘记一切快乐的疼痛。
而那疼痛,没有任何一种药方可以缓解,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提供帮助。
唯有承受者自己,在往后的岁月里,一点点地用时间去冲刷它、淡化它。
8
“她走得……应该不痛苦……”
柴玖一边低声喃喃道,一边用毛巾擦拭着女人的脸。
季汩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到这个与柴玖血脉相通的女性。
她是个典型的柴德尔,长相比柴玖还要纯粹一些,肤色白到近乎透明。
她的黑发早已经没有什么光泽了,眼角的细纹也依稀可见,你却依然无法否认她是个美人的事实。
此刻,她刚刚睡去,生命永远停留在了三十五岁,像个童话。
“太苦了,”柴玖怔怔地望着女人,最终低下了头,“她这一辈子,就没有一天不吃苦。”
柴德尔小姐生于复辟战争年间,度过了近十五年所谓贵族小姐的日子,在这期间,她的父兄叔伯皆为拥护王室而投身于战场。
十五年间,她前后失去了六个哥哥,两个叔叔,两个舅舅和一个姑姑,他们都是柴德尔最勇敢的战士,是为守护荣誉而牺牲的英雄。
——他们侵略我们的土地,焚烧我们的教堂,掠夺我们的珍藏,杀死我们的君主,迫使我们忘记自己的名字,忘记自己的历史,忘记自己的信仰……可柴德尔氏绝不会丢弃荣誉,也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罪人!
她的父母亲都是柴德尔,母亲出自柴德尔氏旁支,和父亲是堂兄妹。这位同样流淌着战神血液的坚强女性,在痛失胞弟和爱子之后,毅然选择同丈夫共赴战场。
柴德尔小姐目睹了父亲和母亲被送上断头台,目睹了庄园和大片的田地被收走,目睹了年幼的弟弟惨死在她的面前。那个只有十二岁的柴德尔男孩,举着枪挡在姐姐的身前,企图将那些执法者从赶出他们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