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以为他是想通了,想活了。我看了记录,他是在城管局动的手,杀人之后离开了事发地,后来去了派出所自首,有此情节,是在酌情的范围内,条件下的。没想他却对我说:&ldo;有什么办法能让我赶紧死?&rdo;
我气得想骂他,说你一个大老爷们,还没到那份上呢就求死求活的,有意思么?他摇头,声音苦涩:&ldo;反正横竖是个死,晚死不如早死。&rdo;
我冷笑:&ldo;死了是痛快了,一了百了,六根清净是吧?得了,你也少跟我废话了,我不是来看你装什么孤单英雄的,你老婆把案子托给我,我就是公事公办,钱我适当少收点,你也配合一下我的工作,适当的再挣扎两天,别跟个娘们似的动不动寻死,现在我要做个谈话笔录,问你什么答什么,想清楚了答,知道吗?&rdo;
他被我说愣了,半天才点头,做完笔录,我把本子一合,说行了,今天就到这,你回去再好好想想有什么漏的没有,对了,挨打的次数多吗?
他一开始摇头,但被我盯得久了,只好说:&ldo;有过几次。&rdo;我挺纳闷,心说这故意杀人进仓的很少有人敢动的啊,谁胆子大到这地步?说完掏了包烟出来,让他塞好,他疑惑不解地看着我,说贾哥,我不抽烟。
我皱着眉头说你傻啊,这烟是让你去仓里散的,少挨点打,不过你今天回去先别急着散,说不定能换仓。
谈话结束后,我出门跟制服打招呼,塞了包烟给他,那烟盒子里有两张商场购物卡,一张五千,他拆开递给我一根烟,站在后门外面跟我聊天,我看他不动声色,应该是默许了,便请他多关照一下,给换个仓。他连忙跟我解释,说下面的管教人员有时候会胡来,看不顺眼的或者家属做通关系的可能手脚重一点,这事他实在不清楚,回头就去换个仓。
我陪在边上说顺风话:&ldo;也就是个把月的事情,小伙子年纪也不大,让他走得舒服点。&rdo;制服连连称是,抽完烟,我就准备回去,刚摸去停车场,正好遇见王二开会回来,冲我打招呼:&ldo;走啦?&rdo;
我又上去说了翻客气话,他拍我一掌:&ldo;我还以为你小子赚什么黑心钱呢,原来是赚的死人钱!&rdo;
我被他这话说的膈应,又不能反驳,只好随便应付了两句就开车走人了。
睡了一觉起来,看见新招的那个助理钱晓峰正等在办公室外面,我招呼他两句正刷卡进门,张爱民探头出来:&ldo;老贾,不是不接案子了吗?&rdo;我一听就知道是姓钱的小子嘴风不严,忍不住蹬了他一眼,这小子知道自己失言,吐了吐舌头,说老板我错了。
我胡乱答了几句,就撇开张爱民回屋,警告了钱晓峰两句,我说你这嘴不管管好,干不了这行啊,他连连答应,说大意了大意了,下回一定往嘴上装拉链。我把案情大致跟他说了一下,接着问他肯不肯干,这个案子吃力不讨好,积累不了什么有用的经验,也就是理理条文,抠抠司法解释,走走法官,争取个死缓。
我对争取死缓其实还是有信心的,城管现在是人人喊打的逆天存在,舆论上对我们有利,关键是佟帅杀人的时候是在他们办公室里,录像调不出,即使有证人也不会作出有利的证明,验伤是个关键,只要验伤结果能对他有利,证明他在最后的时刻受到过人身攻击,就能按防卫过当辩护,真能那样的话,无疑是最好的结果。
钱晓峰头点如捣蒜,根本不管我在说什么就只顾说好,我心想这人不是二愣子吗,正有点后悔把他给招了,转念又想,这样的也好,不会给我惹事,反正我就是找个跑腿的,又不是找跑堂的,机灵没用处。
下午把签好的授权委托书、委托协议以及律所函交到法院,正式启动了辩护手续,又去了趟公安局,把案件材料复印一下拿回所里研究,突然林寒川打来电话,说顾升的手术做完了,还挺成功的。
我拍着脑袋说忙晕了,把这茬都给忘了。
他诡异地笑笑,说你忙什么呢?吃饭了没,晚上一块吃饭吧?
昨天一夜未归,左宁打了不少电话来我都没接,想想他也挺不容易的,小孩一个,跟着我担惊受怕还独守空房,今晚无论如何也得陪陪他了,于是婉拒了林寒川的好意。
检察长却朝我下指令:&ldo;我都请不动你了是吧?你他妈的,家里有什么,让你魂牵梦萦的?正好带出来我见见。&rdo;
我说也行,不过得让我来请,他说不用,正好有个当事人在,有人结账。
我想想也是,便跟左宁说了一声,晚上带他出去吃饭。
结果如约到了包厢,看见林寒川边上坐了个人,应该就是他口中的当事人,二人正谈笑风生,我却头皮发麻,挤出笑容刚想上前打招呼,左宁在我身后喊了句:&ldo;爸,你怎么来了?&rdo;
作者有话要说:这周遇到各种事情,家里的家外的都有,情感上遭受了巨大的创伤产生了巨大的波动,所以……宝贝儿,别淘气
39、鸟看见我了…
佟帅老婆来了,就在我办公室里坐着,诉苦说摊子摆不下去了,原因下一秒我就明白了。
人们,不知道有多少人,像海水一样涌了进来,然后他们中有的开始哭泣,有的挥舞着拳头,不安,躁动,初秋的早晨,阳光也混沌,我被潮水淹没,听不见声音。
被害人家属摸上门来了。
我脑袋一片空白,看见女人被推来推去,有人高喊&ldo;一命偿一命&rdo;,有人低吟&ldo;你们害死我丈夫&rdo;,甚至有人逼我表态&ldo;贾律师,不要站在人民的对立面&rdo;。我想笑,握着手机,摁着玩,不想抬头,一切都很荒诞。一场悲剧,毁了三个家庭,这个帐应该记在谁的头上?谁能代表民意?
总之不会是我。我喊了几声要冷静,但似乎干柴烈火,反而恶化了。
细细看了看,一共有十个人,两家各五个,也可能是四六开,三七开,总之不是重点。十个人里面,六女四男,女的主要负责哭闹,男的大多二十出头三十未满,或者不是家属,是来助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