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谢臻一把揪住他的身子,扭过来,紧紧盯着他的眼睛,“那天下午,你是不是见过我妹妹?!”是不是就在那天,他对谢云生出了肮脏的心思?连珠炮似的发问,叫黄波顿时哑然。对面那道褐色瞳孔里,映出他眼底的茫然。“19号、19号……”他喃喃自语,其实没明白谢臻这股怒火源自何处,更不明白他为何执着于这个问题,唯有一点心知肚明,话如果说不明白了,这俩孩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我那天老家出了点事,回去了。”倒是对上了,笔记本里6月19号的行程被划掉,说明原定的计划突然改期了,可是,空口无凭。谢臻冷道,“证据呢?”一股火涌上来,黄波脱口而出,“我回老家,还要什么证……”“你说过那么多谎,谁知道这句是真是假?”周遇打断他。如果6月19号那天,黄波当真回家了,他作为凶手的嫌疑就彻底被排除了,必须得有确凿的证据。“你老家在哪?回去坐的火车、长途汽车?还是飞机?”车票、机票也好,总会留下点什么吧。被周遇这么一提醒,黄波猛地一拍大腿,在裤兜里掏了半天,掏出机票行程单来。也是巧,今天把行程单带到公司,本来想琢磨一下,怎么当成差旅费给报了,没想到这会儿派上用场。“喏,我坐的19号上午的飞机!”行程单上,航班信息清清楚楚——19号上午10:55分的飞机,从淮阳到怀化。返程时间:是20号下午17点。旅客:黄波。谢云出事那天下午,黄波根本不在淮阳。循环里,19号那天,他的行为没有被干预过,说明每一次,他的行踪都是如此。黄波不是凶手。“你那天为什么要撒谎,说19号下午四五点钟见过赵峰?!”谢臻眼底染了红,刹那间,怒意迸发。瞧着谢臻那双眼睛,黄波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却只挤出干巴巴的一句,“哪天啊……”很快,又想起来,“哦,你来找我那天啊。”“我,我说什么了那天……”脑门上的汗越来越多,却不知是热的,还是紧张的,黄波也变得碎嘴起来,反复念叨那几句试图唤起回忆,最后总算想起来,“哦……那还不是顺着你话音说的。”“我以为老赵跟你说,礼拜六那天跟我见面了呢……”周遇立马反应过来,“你跟赵峰,你们两个是不是经常说谎,给彼此打掩护?”甚至习以为常。所以,当谢臻主动提起19号那天,两人见面的事,黄波便没有拆穿,索性顺着话音,敷衍了两句。黄波舔了舔干燥的嘴,没再吭声,却相当于默认了。换言之,黄波既不是凶手,也不是有意为赵峰制造不在场证明。可是……那张照片呢?那张女孩的照片,分明是在黄波包里发现的,他要怎么解释?即便他不是杀害谢云的凶手,也不无辜。“你包里那张……”周遇刚开了口,蓦地被一阵嗡鸣声打断,是黄波兜里的手机响了。谢臻紧紧按住他,以眼神警告黄波别轻举妄动,而后,等着他把手机掏出来,瞥一眼来电显示上的名字,“就在这接,用外放。”黄波手指一点,山林间,响起那道熟悉而温和的嗓音。“老黄,方便说话?”一抬眼,瞧见眼前两人变了脸色,黄波无法理解,也没工夫细想这个,稍微一琢磨——谢臻这小子力气不小,刚刚下手也黑,现在想跑怕是不容易,何况还多一个周家富女儿。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是显然,两个人都在气头上。再一个,俩小孩搞不好都没满十八周岁,更有恃无恐了,万一下手没轻没重的……眼珠子一转,他做出决定,硬着头皮冲对面说道,“方便,你说。”听到这,那个慢悠悠的声音顿时沉下来,“照片在你身上啊?”“照片?什么照片?”黄波瞟一眼谢臻,嗓子眼发干。“老黄啊,别装傻,要什么数你跟我开口,都是聪明人,别他妈犯糊涂……”森冷语调戛然而止,那是赵峰的声音!照片原来是他的。黄波偷偷拿走了,想要勒索赵峰,却造成了连锁反应。思绪走到这儿,突然断开,大脑一片空白,当那股无比熟悉的感觉再度袭上,谢臻机械地转过头,看向周遇。他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却从口型看出周遇说的是,“谢云……”谢云死了。循环结束在即,这一次,谢臻前所未有的不甘、愤怒,恨意灼烧他的理智,让他陡然生出那个念头——等到下一次,他不会再做这些迂回、无用的事情。他要直接杀了赵峰。第六次轮回屋外日头正烈,蝉鸣声不止,午后滚热的风扯着树叶哗哗作响,是独属于夏日的聒噪和生气。一脚迈进屋里,却像是进入另一个季节——晦暗、阴冷。这是谢云的房间,小小的画架搁在书桌上,她正坐在桌前,低着头,捏着炭笔专心致志。周遇站在房门口,望着这一幕。见她画得认真,周遇没上前打扰,只是抬眼看向四周。这间屋子,她来过好多次了,里头的陈列布置也都熟悉,此刻却生出一股异常的陌生感。到底哪里不对劲呢……是——窗户!谢云屋里的窗户,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了?窗框向着四周扩张,大小已经近似落地窗,天蓝色帘布被掀起来,随风飘摇,可外头的阳光和温度,丝毫进不来。炭笔与纸张接触的频率越来越快,沙沙的声响吸引了周遇,她下意识走向谢云,在谢云背后停住。她正在画的这幅,周遇曾经见过,那还是上一次循环,谢云其中一个画本里头的。画上应该是谢云的房间,布局和陈列都相似,却用了个古怪的视角——从外部透视整个房间。忽然间,谢云伸手扯掉这一页,在空白的素描本上,继续画下一幅。炭笔摩擦纸张的速度比刚才更快,一幅接着一幅。相同的房间,古怪却相似的视角,唯独不同的是画里时而是个空房间,时而多了一个女孩的身影。如果把一张张画连起来……“啪”的一声脆响,笔芯断裂,最后那一笔力道之大,仿佛要穿透那张纸。炭笔从手中滑落的瞬间,谢云突然转过头,直愣愣盯着周遇。那是一双空洞麻木的眼睛,褐色瞳仁布满整个眼白。周遇吓了一跳,下意识倒退,余光一瞥,发现那扇窗竟然在不断变大,快要占据整面墙。恍惚间,窗外也有双巨大的眼睛,一张大到近乎扭曲的脸,肆意窥探。那是赵峰的脸。骤然惊醒过来,周遇心口怦怦直跳,瞧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出神,耳旁是节奏熟悉的两下敲门声。门被母亲推开,客厅的光随之透进来。“醒了?醒了刚才叫你,怎么不说话啊?”见周遇还在发呆,方玫走过来,暖烘烘的手拍了一下她脑袋,“这孩子,睡傻了?还愣着干什么,你爸已经快做好早饭了,赶紧去洗漱!”“马上去。”周遇应了声,心里很清楚,第六次循环已经开启。踏入客厅,眼前是热腾腾的早饭,耳旁是父母如往常一般闲话,缠绕在她身上那股子阴冷、黏腻的东西总算渐渐褪去。吃早饭的时候,她心不在焉啃着包子,脑子里还在想刚才的噩梦。那个梦是在暗示什么?还是说,因为上次循环里,她见过谢云那幅视角古怪的画,加之对赵峰的疑心,才做了这样一个梦?不断的循环、变数、噩梦……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有时候连她自己也变得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