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吗?」我问。
我觉得这是非常理所当然的想法。
「可是,中禅寺,寺院不是祭祀祖先的地方吗?人死了就要办葬礼,供养并埋进墓里,由和尚来守墓,不是吗?像是盂兰盆节(※佛教中于阴历七月十五供养祖灵的活动。在日本与民间信仰相结合,习惯在这段时间返乡扫墓、祭祀等。)和彼岸会(※在春分与秋分中间的七天听举行的佛教法会,祈求到达没有烦恼的彼岸(涅盘)。是日本佛教才有的活动。),和尚会来家里诵经,不就是要祭拜祖先的灵吗?牌位还有墓碑上不是也写着祖先的灵位吗?我家的佛坛也是……」
「寺院是出家人修行的地方。」
「修行?」
「而且佛教并不承认灵魂的存在。人会轮回转生,没有幽灵存在的余地。」
「可是和尚会念经消灾吧?」
「释迦曾说不可念咒,也不可办葬礼。盛大地祭祀祖先,是儒教式的祭祀方式。而诅咒或念咒消灾,要说的话,是道家的做法。可是……怎么样呢?我们近乎理所当然地供养祖先,盛大地举行葬礼。我们从寺院拿回护身符,请和尚祈祷除魔。寺院不拒绝这些要求,也没有人感到奇怪。」
「我的确不觉得奇怪哪,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家里的佛坛也是……
「祭天也是同样一回事。」中禅寺说,「神在哪里?」
「那当然是……」我仰望天花板。
「天上……吗?但是自古以来,我国的神就在田里、在山里、在十字路口、在河川里。我国的神绝不是倨傲地高坐在天空尽头俯视下界的神。」
「可是,天照大神(※天照大神是日本神话中统治高天原的主神、太阳神也是日本皇室的祖神。)不就是在天上……天上的高天原吗?」
「没有任何文献记载高天原飘浮在天上啊。不过……大家都这么认定吧。而且《古事记》和《日本书记》确实是在古时候完成的,我也不说那个时候完全没有这样的想法。我不这么说,但是住在这个国家的人,并非每一个人都会阅读《古事记》和《日本书记》。现在虽然每个人都可以读,但过去绝对不是如此。江户时期,这类古典研究十分兴盛,但是那完全是因为一直被一部分阶级所独占的特权知识开放给一般平民了。」
「啊。」柴茫然地张开嘴巴,「罗山……」
「罗山他充满精力地学习各种知识。他也学习了神道学,还调查了全国每一个地方的神社由来及御神体。」
「调查那种东西要做什么?」我问。
「他在调查这个国家的人究竟信仰些什么吧。崇传是禅宗之长,掌握全国的神社佛阁。天海是天台大教团之长,也是山王一实神道的推动者。只要能够操纵这两个人……就一定能够完成儒教信仰的土壤。」
「那,京极堂先生是……」
「不,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中禅寺说,「只是我一直在思考,这种显着儒教化的佛教形式,究竟是从何而来?之前我在思考天台宗与道教的关系,不过后来我转念一想,认为与其集中在道教思考,或许看得广一些,会更容易了解。所以我把三教的最后一个‐‐儒教也放进去一并思考,结果……」
「佛教的……儒教化啊……」
「不过正确地说并不是儒教化,而是佛教吸收了儒教这个易于被接受的信仰形态并且变质。不过,世人认为这是日本式的佛教。」
「唔,大家的确这么说的,这像是转化为日本式的佛教。」
「说是日本式,的确是日本式,但就像我刚才说的,那种说法当中的日本,有可能是以现代的观点重新诠释过的日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