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证据,不可以胡乱逮捕呀。」我也说道,「调查最忌讳成见和先入为主。要靠自己的双脚,踏实地巩固证据。调查有了成果,拿出证据来,就可以确实地破案。唔,一开始是需要分辨是非的眼力,但最后派上用场的可是不屈不挠的韧性。」
「伊庭先生的意见很宝贵,你要铭记在心。」中禅寺严肃地说。
「嗅,我涌出了要好好紧盯住嫌犯罗山的干劲呢。而且他好像还有不少其他的罪状。听到刚才的话,他的嫌疑愈来愈深了。」
「那可不行。你要快点把他逮捕,移送检察单位啊。」
「都已经过了三百年,时效也过了吧。」柴说,「只是听了刚才的话,也有教人信服的地方。例如从这本《多识编》移行到《新刊多识编》的过程中,就像京极堂先生在意的,神这个字眼几乎完全被淘汰了。山之神或水之神这样的训读消失了。姑获鸟的项目,注音也从『产女』变成『产女鸟』,鬼鸟则被删除。我认为这是朱子的影响,不过另一方面也可以视为是敬鬼神而远之‐‐也就是除去宗教色彩……对吧?」柴征求同意。
「这样的看法也是可以的。」
「然后呢,其实我现在正在重读《怪谈全书》,这本书意外地引了相当多的佛说,引起我的注意。」
「是为了让病中的家光聊以慰藉而写的《惟谈》对吧?」
「是的。在他死后,以《怪谈全书》的书名出版。我觉得很纳闷,为什么排佛的罗山,会主动去引用佛教故事呢?而且这还是怪异故事呢。」
就是这本‐‐柴从桌上的书山中抽出一本打开。
「全都是『佛说曰』。」
「怪谈嘛,当然会这样了。」
「不,就算是这样,我也无法释怀。这部分我也想要加以厘清……」
「里面有那么多佛说吗?」中禅寺看了过去。
「有啊。」柴翻页说,「喏,这也是。阴摩罗鬼。」
「噢,这是《太平百物语》的参考书嘛,是记录在藏经里的故事吧。」
「是的。藏经中有言,新尸气变如斯,号阴摩罗鬼,出清尊录‐‐对吧?这本《清尊录》……是实际存在的书吗?」
「实际存在啊,我店里也有。」
「有吗?我要不要买呢……?很贵吗?啊,上面写『藏经中有言』,可是总不能把大藏经全部调查一遍吧。」
「不,你买了也没用。我记得那上面的记连和《怪谈全书》分毫不差,只多了『藏经有之』、『王硕侍郎说』而已。罗山一定是读了《清尊录》。然后《太平百物语》的作者菅生堂人惠忠居士,是读了罗山的《怪谈全书》吧。」
「《太平百物语》里面没有提到《清尊录》吗?」
「没有。只写了『藏经有之』。」
「哦……都只有藏经保留下来呢。」柴说。
「是啊。」中禅寺应道,「这点很不可思议。明明写着藏经有之,《太平百物语》里面,主角却从崔嗣复变成了宅兵卫,地点也从郑州变成了西京。只是名字不同,故事是一样的。我觉得既然几乎没变,也没必要硬是改变人名和地点。对于怪物的描写也一模一样。啊,摩字的表记不同,除此之外,只有鵺变成了鹭吧。」
「鵺变成鹭?」
又是鸟。
「是关于一个叫阴摩罗鬼的怪物。」中禅寺说。
「是怪物啊?」
「儒者就是这样,很喜欢怪异。这个怪物也记载在《譬喻尽》里,是鬼神的一种,外形就像漆黑的鹤……」
‐‐漆黑的鹤?
怎么回事?有什么东西在某处连结在一起了。
「让伊庭先生看看图比较快。」柴说。
「《太平百物语》没有图啊。」
「不是,喏,那本《画图百鬼夜行》里也有阴摩罗鬼吧?」
「有阴摩罗鬼的是《今昔画图续百鬼》。」
中禅寺说着,转过身体,从堆在身后壁宠的古书山中抽出一本打开。
翻页。
「啊,石燕也读了罗山呢,小柴。上面写着『此出清尊录』,应该错不了。虽然也有石燕读了《清尊录》的可能性,但看上面的写法,应该是引用自《怪谈全书》。」
「连石燕都读了罗山啊。」柴说。
中禅寺把书摊开转向我,慢慢地从桌上推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