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不用太着急。”张兆雷有些后悔上午那么直截了当的对白玉林说那些问题,白玉林现在就跟魔障了似的……
不对,在中午吃饭的时候就已经是现在这副魔障的样子了。
主要的一些表现就是就是走神,总是在思索着什么,手指头不停的敲打着一些节奏,给人一种神神叨叨的感觉。
等到下午排练的时候倒是正常了,刘长洲领着进行排练的时候,白玉林很投入,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张兆雷倒是发现在排练的时候,张琳时不时的用一种非常异样的眼神看向白玉林,以他的经验而言,张琳的眼光绝对不是爱恋、倾慕,而是一种很古怪的眼神。
张琳的事情张兆雷不打算管,也不打算告诉白玉林,这种事情说不好会引起误会,还是等白玉林自己发现,或者张琳自己说比较好。
本来张兆雷都以为白玉林正常过来了,没想到晚上吃饭的时候旧态复萌,又魔障了,而且似乎病症愈重,开始念念叨叨的。
‘别是让我给整疯了……’
“我不是着急,只不过是觉得你说的也许是有道理的,既然是这样的话,也许是我的理解有问题。”白玉林说道:“技术这玩意是实打实的,没理由是这首曲子能用出来,那首曲子用不出来。”
张兆雷耸了耸肩,说道:“我觉得是这样,但是你也得验证一下啊,或者是怎么样……反正别钻牛角尖啊,你这样整得还挺吓人的。”
白玉林怔了一下,恍然说道:“是有点吓人哈,其实也不是钻牛角尖,只不过是有些难以接受罢了。”
“怎么说?”张兆雷做好了听长篇大论的准备。
今天晚上两个人就像是张兆雷上午说的那样,没有去他们日常去的那家饭馆,而是在溜达了一阵子后找了一家小巷子里的卤煮店,这东西量大管饱,两个东北人要全吃完也得一阵子才行。
正好可以边吃边聊。
“就是想起以前上学那会儿了,没什么大事,就是感觉我可能走错路了。”白玉林叹了口气,说道:“要是心理问题还好,我有些害怕这种情况是因为我练习《波莱罗》太多了,导致……你懂吧,我怕的是我的技术其实就是那样,心理也没问题,只不过是只熟悉波莱罗而已。”
“我理解,就好像是有些五线谱都看不懂的人却能完整的演奏一曲钢琴曲,但却只会演奏那一首钢琴曲,对其他的钢琴曲完全抓瞎。”张兆雷给了个非常精准的例子。
白玉林颇有些激动的说道:“对,就是这样,这样的演奏和技巧完全不相干,我只不过是能演奏这首曲子而已,根本谈不上磨炼技巧!”
“那你有结论了吗?”张兆雷觉得聊这个不能干吃卤煮,就去要了点别的小菜,晚上还要去练习,不能喝酒,整点小菜也足够了。
白玉林摇了摇头,说道:“还没有,我现在没有感觉自己这技术有什么差异,下午在排练的时候我也体会了一下,好像都挺正常的啊!但也的确是感觉其他曲子的发挥上没有《波莱罗》那么好,技术水平上的确是出现了不同的表现。”
“你说的太拗口了。”张兆雷撇了撇嘴,“你的水准是什么程度的自己心里还没个数吗?要不是你的技术出色,魏姨的交响乐团你能进去吗?别说你不知道魏姨那个交响乐团是怎么回事,能进去就已经是一种证明了,更不要说你还当了首席。”
魏琳那个交响乐团里是没有年轻人的,在白玉林离开魏琳的交响乐团之前,那里只有他和张兆雷两名年轻人,其他都是一些音乐爱好者或者是退休的演奏家。
如果不是在某个方面入了魏琳的眼,恐怕是找关系、花钱都无法进入到魏琳的交响乐团。
尽管那个交响乐团的水平其实真不怎么样。
“我一直认为是我对乐曲的理解……”
“打住!我要吐了!”张兆雷抱怨道:“大哥,你来北京这段时间还没发现吗?这不是应该早就发现了的吗?你来北京那时候不还和魏姨说过吗?现在就忘了?”
“我说的是在魏姨那的时候。”白玉林无奈的说道:“其实我最近也很忐忑,乐团里现在并不缺人,我却还在演出的人员名单里,有些惶恐罢了。”
“你这就是不自信。”张兆雷撇了撇嘴说道:“你对自己的技术有质疑,你也不想想,在来北京之前,魏姨的交响乐团里谁的技术比你好了?你来北京之后,就技术而言,这团里比你强的有几个?”
白玉兰摇了摇头,说道:“技术,很重要,是演奏的基础,但绝对不是演奏的全部,仅仅技术高超是成为不了卓越的演奏家的,而且我的技术虽然不错,但说不上出众。”
“妄自菲薄!”
“我这叫有自知之明!”白玉林有些恼了,急促的说道:“我要真是那么厉害!大学毕业那会儿怎么可能被人看轻!怎么可能连哈尔滨的交响乐团都进不去!”
张兆雷没有吱声,看着白玉林在那破大防。
有些事情是无法共情的,张兆雷本来也算是天才少年,有着远大的前程,却秉持着一种看似愚蠢的理念,偏执的钻牛角尖,无法和自己和解,走不出自己布下的迷宫。
像是这种困扰,是白玉林无法理解也无法共情的。在白玉林看来这不过是一件小事,现在这个年代,信息发达,交通便利,已经无所谓独奏音乐家和乐团音乐家了,这完全是可以兼顾的。而事实上大部分的独奏音乐家都会和一些交响乐团合作,甚至是挂在某个交响乐团名下不定期的参加演出,很多的乐团音乐家也在同时进行着独奏活动。
而像是白玉林现在这样破大防的宣泄出来的情绪,也是张兆雷所无法理解的。
明明拥有着高超的演奏技巧,却因为某种心理上的障碍而无法发挥出来,听起来特别扯淡。
张兆雷不是没遇到过那种有心理障碍的演奏家,但人家也许是在某些时刻、某些地点演奏得有失水准,谁会一直表现得自己的演奏水准差了一个层级的?
只能说人和人是不同的,每个人所面临世界,也许都是不一样的。
“你当年的事情我不知道,也不感兴趣,所谓怀才不遇,这个世界上每时每刻都会发生类似的故事。”张兆雷十分冷酷的说道:“有人说怀才不遇的人,自身肯定是有些缺陷的,还是要在自身找原因,我不这么想。”
白玉林被张兆雷的这番话镇住了,一时之间竟然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张兆雷盯着白玉林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你没有缺陷,完美无缺,但就是会落选,就会怀才不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