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为深沉的静梦中,安靖步入朦胧的街道,看见了一家熟悉的武馆。
他想起自己前世曾因为一些原因而狂热地练过武,一直到动荡的世界再次和平,一直到废土般的世界再次变得繁荣兴盛。
一直到‘死’前,他都未曾停止对武的追逐。
这些青春意气的事情被回忆起来,就好像是迎面切开一块洋葱,绝大部分人都会下意识地垂下眼,不愿注视昔日璀璨的年华。
但梦中的安靖却直面这一切。
或许是因为他从未愧对过梦,或许是他直至死仍然年轻。
沿着梦境蜿蜒曲折的小路,来到武馆前,安靖仰头注视它略有些老旧的牌匾。
乔氏武馆】
多年来的许多个日日夜夜,在被炽热太阳炙烤过的废土上,他都在这里度过,在一位老师傅的教导下挥拳,站桩,笔直得就像是一棵松。
——可惜了,你的身体……靖玄,如果你有健康的身体,一定……
即便是在那之后,他作为雇佣兵经历了许多惨烈的战场,但安靖记忆最深刻的并非是自己挥洒的汗水,在战场上的厮杀,那些血液和硝烟,而是从五脏六腑中传出的痛楚,还有师父的叹息。
武馆消失了。
一轮西斜红日,靠海悬崖的最前端,有着一辆轮椅。
轮椅上,一个骨架高大,但却皮肉枯朽,满头白的男人正在缓缓起身。
他并不老,只是因疾而衰,而这就连行动都得仰仗轮椅的人,却立定于崖上,迎面夕阳,背对安靖,持了个桩,缓缓打起一套拳来。
明明只是一套拳,但安靖却能感觉到一股如同海涛般浩荡的威势,而当男人向前挥出最后一次正拳时,似有天上流云焚烧,海中诸水摇晃,就连大地上的山岳都因此震动。
但这一拳后,一切威势都消失不见。这只是幻觉,只是一個病人打的一套慢拳,再普通不过,任何普通人只要学会,就能随意打出。
而这便是男人最后挥出的一拳了,他已病入膏肓,无药可医。
这武道上的行者,最终还是在这个没有奇迹的世界死去。
他并不遗憾。师弟友人都在身侧,于此时死去便是他的天命,他已竭尽全力反抗过,哪怕是最惨烈的统一战场也未能要了他的性命。
即便是最后,没有奇迹生,他这一生也算不得失败。
哪怕真如传说,人死后有轮回,有下一世,他也无所谓什么再活一世。
他只关心,自己的下一世,那既是自己也不是自己的人,是否还有那样的执着。
是否……还在练武。
还在……反抗。
反抗,那自降生以来,就已存在的宿命】!
武……
武!
武馆消失了,夕阳前的悬崖消失了,一切都消失不见,安靖的梦化作了绝对的黑暗。
而黑暗中,浮现出一个疑惑。
——我热爱武吗?
武对我而言究竟是什么?
武……
武就是……
反抗的工具】
脆弱的人类根本对抗不了这个世界的恶意,无论是暴风雨,地震,冰雹,战争还是不可治愈的疾病,哪怕仅仅是大多数人的恶意,只要对上了便只能逃避。
但如若使用工具。
如若拥有智慧。
如若‘武’真的能强大自身。
那么即便是面对这不可抵御的一切,人依旧可以反抗。天灾,人类的国家,人类的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