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别,我这就下去。”张天宇油然而生了一股拯救全城人民的英雄气概,也不顾不得什么体面了,手脚并用踩着钟灵的手爬了下去,双脚一着地,就觉得踩到了一汪臭水,浓郁的臭气一层层翻了上来,好像沤过许久的烂菜叶子。
古力井里竖向的空间很窄,张天宇跟钟灵两个人只能紧紧地挤在一起,他微微一低头,就能嗅到钟灵身上好闻的清香,那种清香仿佛是大自然花草青春吐露的芬芳一样,沁人心脾,让他稍稍有些心猿意马。
下水管道里漆黑一片,弥漫着终年不曾通透的臭气,时不时地有些臭水沿着管道滴落,发出持续却让人烦躁的滴答声,张天宇想屏住呼吸,却还觉得憋的慌,只得跟钟灵说话转移注意力:“师傅,这岔道这么多怎么找?”
“它急着进化,走不远。”
“进化,那孟婉岂不是……”张天宇的话还没说完,钟灵就停下了脚步,在她的对面,一方漆黑的空间里,传来了剧烈的喘息声,随着喘息声,两点光芒起起伏伏,就像猛兽的眼睛,危险而狰狞。
张天宇打开了手机上的电筒,亮白色的光芒一下子将黑暗的空间打亮,一身狼狈的孟婉正窝在淤泥脏水堆积的角落里,不停地喘息着。刚刚的那把火应该是伤她伤的不轻,她身体上的甲虫明显少了很多,有些地方都露出了惨白惨白的肌肤。她的脸庞也被灼黑了,只有两只眼睛,好像吸进了手电的光芒,亮得惊人。她定定地盯着钟灵说:“钟大天师,能不能高抬贵手?”
钟灵嗤笑一声:“你算是什么东西?还是个靠寄宿和蚕食子孙进化的低等妖类,而且,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让你借着人心的贪婪仇恨一级级地进化。”
“人自己有欲望,甘愿被我利用,这天底下谁又能管得着?人心不足,这世上,多得是我藏身之地,你确信,你杀得了我吗?”她一边说,一边伸手在身上捻起一个个甲虫扔到嘴里,漆黑的牙齿咯嘣一磨就吞了下去,看得张天宇一阵恶心。
“人心不足,他们也付出了自己的代价了。那你呢,你是否应该付出自己的代价?”
“那么,就只能——”孟婉一下子填了一把虫子到嘴里,她“咯嘣、咯嘣”地嚼着,猛然啸叫出声:“你死我活吧!”
四面八方的黑暗一下子出现了许多细碎稀疏的声音,好像有无数的东西正纷至沓来将要涌出来将钟灵和张天宇两个人淹没。
张天宇紧张地擎起手机四下照了照,只见各个下水道口密密麻麻出现了一堆老鼠虫子,都是黑暗里见不得光的东西,暗黑色的老鼠、黑色的虫子、软塌塌的蚯蚓……他的胸口一阵恶心。
钟灵双手一扬,洒出很多黑豆子一样的东西,那些黑豆子落地就迸射出一片片火光,将那堆蛇虫鼠蚁的东西阻住,她纵身一跃,穿过火光将孟婉一把拽进了火光圈子。
此时的孟婉,浑身上下的黑色甲虫都已经消失了个干净,光洁的肌肤就像初生的婴儿,但肌肤上面却横七竖八出现了许多蛛网一样乌黑的纹路,纹路还在不断地蔓延,从她的脸庞脖颈,逐渐爬向身躯四肢。
“不好,它要提前进化。”钟灵伸手从头发里拔出一根黑色的发卡,用手一扯,那发卡被扯成一根尖利的细铁针一样,她手起针落,一下子扎进了孟婉的后脑勺,还不待张天宇惊呼出声,她已一把扯破他骚包的粉色衬衣裹上孟婉的身子对我说:“快走,去医院!”
火光阻住了黑暗里的蠢蠢欲动,孟婉又被制住,他们撤退的很顺利。他问钟灵:“师傅,她脑袋里的虫子你弄不出来吗?”
钟灵沉默一会说:“天师,也不是万能的。”
来到医院,那个男人赶到了。听说要做开颅手术将孟婉脑中的虫子取出来,那男人坚持要自己主刀。
原来这人正好是这个医院的外科大夫,还是大有前途的那一种。
他刚刚洗去脸上的脂粉香气,换了一身衣服,他说:“我和婉儿,本来也算是青梅竹马,可最终,她变成这样一个鬼样子,我却成了杀人凶手。如果能够救回婉儿,我愿意舍弃一切。”
一个外科主刀医生,一个医学高手,怪不得当时张天宇如梦如幻觉得死在他手上都兴奋莫名,他也是这样毫不费力地将那些人剖心的吧?
孟婉迅速在急诊室引起了轰动,谁也没听说过脑子里还有长虫子的人。拍片之后,专家们都特别谨慎,只有那个男人坚持说立即手术,他说:“我算是她的家属,一切后果,由我承担。”
穿上了白大褂的男人,神情冷峻,一本正经,看上去还真的像一个救死扶伤的天使,只不过,常年压抑在心头的爱意得不到宣泄早已让他变得有些扭曲,他所认为的孟婉的死,终于让他找到了爆发的理由。
孟婉的死,让他彻底疯狂了。他最先杀的是孟婉的心上人,他跟踪那人在酒吧里骗他吃了迷幻剂,一直将他带到古城路,他用手术刀隔开了他的胸膛,看到红色筋膜覆盖的心脏在扑通扑通地跳动,他说:“你的心要冷酷到什么地步?你不尝一尝吗?“他的话让那个陷入迷幻中的可怜男人以为自己扒开了心脏在啃食,所以,那些亡魂啃噬心脏只是因为他们以为的一种状态,而实际上,张宁只是剖出了他们的心脏,并把他塞进了他们的嘴里。
剖心的感觉出奇的好,肌肉在手术刀下颤抖,心脏在手中跳跃,锋利的刀锋仿佛拉链,瞬间就拉开了那些男人绅士的伪装,俯视鲜血和痛苦,心头的扭曲奇异的得到缓解,他爱上了这种感觉,欲罢不能。
只是,他其实不是食心人,而是一颗心被揉碎了恨不得人来食,只可惜,他将自己送上的是一条绝路。
孟婉脑中的虫子已经化成了蛹,所以剥离手术很成功。只不过,孟婉到底是伤了头脑,什么时候能从昏迷中醒来谁也说不好。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急匆匆赶来的孟叔和孟婶老泪纵横,不管怎么说,只要女儿天天在身边,即便她不能说不能动,他们也可以说可以告诉她很多外面的事情,就像小时候一样,牵着她的手,走过一座一座她所认为的大山。
老两口陷入巨大的悲喜,根本就没有心思纠结自己的女儿是如何出现在医院的,两人分别握着孟婉的一只手,想笑,却又忍不住哭起来。
时间已经转向白日,晨曦透过玻璃将孟婉的脸映照的一片光辉,男人将手机放进白大褂的口袋里,最后又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孟婉,才转身走出病房对钟灵和张天宇说:“谢谢你们。”
外面响起了警车的鸣笛声。
他神情特别平静:“你们听,警车来了。”
下了楼,男人已经迎着太阳向楼外走去,阳光在他的脸上倾斜而下,让他的笑容看起来更加恬淡,他说:“我其实有很多梦想,可为了其中一个我放弃了所有,后悔吗?但是,婉儿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