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衣摸到这老人脾气奇怪,便不敢再跟着催促,心里说等他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自己往下说,我若一个劲儿催逼,说不定就惹他不高兴了,当下便不再理他,一个人在黑暗里坐着。
奇怪的是接下来一连几天,林一叹都没有再缠着羽衣和她说话,石壁那边一直静悄悄的。
羽衣觉得这种安静很不适应,心里空荡荡的,总是有一种把什么丢失了的空落感。
她故意大声咳嗽、吐痰,一个人自言自语,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招引老头儿开口说话,但是老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始终没有声息。羽衣便整天心里盼望着听到他的声音。她这才发现这些日子以来多亏有这么个风趣的老人在隔壁,敲击石壁、说说话,不知不觉中解了心头不少郁闷,要没有他真不知这囚禁的日子如何熬煎。
“可是他为什么忽然没了声息呢?生我的气了?还是病了,没力气和我玩笑了?他究竟是谁?不会真像他所说是魔教的前教主吧?既然贵为教主,不好好在教内享福,干嘛跑到这黑漆漆的地方来?谁这么有胆量敢关着他?”羽衣和他东拉西扯说话的时候没顾上细想,现在一想,忽然发现这其中有很多地方不合常理,“难道,他不是什么林一叹,而是别人?被魔教的人关押在这不见天日地方的人,自然是魔教的仇家,哪有关押自己人的道理?他到底是谁呢?”
羽衣越想心头越乱,越乱越烦躁,干脆跳下石床,躺在石地上,石头地面上的潮湿阴冷很快浸透了身子,阴冷直往心窝里钻。
脑子却冷静下来了,忽然一道亮光划过心头,记起老头子说过这样一句话:“……区央君那小娃儿自以为我中了他的奸计,葬身雪海,可他哪里知道我老头儿活得逍遥快活得很。”
“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真是林一叹?曾经遭到了区央君的暗算?他们一个是魔教现任教主,另一位是前教主,年轻的暗算年长的,却是为了什么……既然林一叹遭到了区央君的暗算而没死,却为什么又到了这里,什么人把他关起来的?难道正是区央君……”
羽衣越想越不明白了,感觉就像掉进了一个迷宫。
“如果老头子所说不假,那么他这几天是不是被区央君杀掉了,这才凭空消失了……”这一想法刚浮上心头,吓了她一大跳,赶忙往地上呸呸吐唾沫,说:“臭嘴,乌鸦嘴,尽胡说,好好的怎么能胡想这些呢?”她发现自己一点也不希望老头子遭遇不测,而是盼望他活着。
羽衣睁眼看着石屋,四壁还是那个模样,灰突突黑洞洞的,一丝虚弱的灰色亮意浮在空气里。世界一片寂静,没有风吹的声音、雨下的声音,没有草木生长的声音,也没有鸟虫鸣唱的声息。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呼吸,一声接着一声,有时轻微,有时突然很重。她听着这声息,忽然觉得说不出的陌生,禁不住心头迷茫:“难道这是我发出的声音?我的嗓子里传出的呼气和吸气的声音?”她心头出现了幻觉,看见爷爷在青梁山上笑,冲她招手……娘弯腰站在锅灶前做晚饭……爹爹在后园树林子里舞刀,爹爹舞得真好,魁梧的身体轻飘飘的,像一片树叶子飞了起来,飞了起来……
“啊!”羽衣失声呼叫。她看见光亮和黑暗在眼前替换,一会儿一片亮色一会儿一团黑暗,她的瞳孔在光明和黑暗的变换中不断地扩大、缩小,缩小又扩大。她痛苦地捂住了眼,呜呜地哭起来。她觉得要是再继续这样被囚禁下去,她的眼睛可能会瞎掉,整个人会疯狂。
羽衣心头一团乱麻,无望地哭起来,边哭边喊:“放我出去,区央君,魔教的坏蛋,你们杀了我也行,不要这样关着我,我害怕,我要晒晒太阳,我要吹吹风,我要透透气啊……”她哭了好一会儿,直哭得没了力气,瘫痪一样趴在地上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昏迷中羽衣耳边响起一个声音:“当当当……”。
“当当当……”。
羽衣慢慢醒了过来,睁开眼,什么都看不到,涌进眼底的除了无尽的黑暗还是黑暗,单调、枯燥、绝望。
但是那个声音在响,就在右侧的石壁上,节凑缓慢、匀称,像一个慈祥的亲人在呼唤羽衣,一声一声,不将她从绝望里唤醒绝不放弃。
“爷爷……”羽衣喃喃说,眼低涌出**辣的泪。
“孩子,你还好吗?”一个苍老的声音幽幽地问。
羽衣几乎欢喜得跳起来,正是那个声音,林一叹的声音。
这声音她早就熟记在心,再也无法忘记。
“爷爷,你干么不理我了,害我一个人孤苦伶仃,你、你个‘歪嘴蛤蟆’,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哼,永远永远不理你啦!”
林一叹好像笑了笑,但是声音要比过去虚弱得多,给人感觉这不是那个乐观风趣的老头发出的声音,而是一个病得很重的人在强打着精神说话。
羽衣凝神听着,心头的欢喜与悲凉交织着,一个声音在心里喊:“他还活着,还活着!只要活着就好,能和我说说话儿,解解闷儿……”这种惊喜连她自己都始料未及。之前只是互相斗斗嘴,打发寂寞的时光,但从没细想过他和自己有什么关系,这几天断了音讯,她才发现原来自己早就牵挂着他,他像亲爷爷一样在她心里占据了重要的位置。
“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感觉?我连他长什么样儿都没见过,怎么就觉得这是和爷爷一样慈爱的人呢?”羽衣在心里纠缠。
“咳咳,孩子,你为什么不开心了?咳咳,不是爷爷不理你了,是爷爷病了,没气力说话,只能静静躺着了。”
“病得很重么?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呵呵,傻孩子,说与不说有区别吗,难道你能越过这石壁来照料我?”
“哦!”羽衣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可是,你好歹也该说一声嘛,你不知道我有多……呜呜,你这个歪嘴的臭蛤蟆。”
“呵呵,呵呵……我推算着这几日前后便是小寒,外面昆仑山里又开始下大雪了,呵呵,我浑身疼得紧……”声音很虚弱,一时清晰,一时模糊,羽衣努力支起耳朵听,还是有些困难,便过去将耳朵贴在右侧石壁上,凝神静听。
“爷爷要是这石壁能塌掉多好,我就能越过来看看您啦。您冷不冷,渴不渴,唉,我要是能看到你多好。”
“呵呵,好娃儿,你有这份孝心便很好啦,看不看得到老头子都没什么,我这歪嘴蛤蟆可长得难看死啦,要是真看到我的模样肯定会把你吓跑的。”
羽衣一听他还有心思说笑,知道他是怕自己担忧,在想法安抚呢,顿时心里一片温暖,又觉得很难过,眼泪怔怔地落下来,落在手背上,落在石地上。
“爷爷我不和你说话了,你好好儿歇着吧,等你好了咱们再慢慢聊。”
“呵呵,孩子你不用担心我,我十七岁那年发生的事,我还没给你讲完呢,今儿索性就都讲出来吧。”
羽衣一听赶紧打起精神听他往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