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声凄厉且嘶哑的鸦啼,唐龄就着由遥遥天角倾泻而下的月光回头,心头阴森森地发凉。
“唐龄,你最近真是活得顺风顺水啊……”男人的语气咬牙切齿带着不可忽视的恨意,似是要把唐龄生吞活剥一般。
“你……”唐龄有些不安地后退一步,在心底默默给自己打了打气,终于问出了这些时日来压在她心头的最大的疑问。
“你认识我?”
微凉的夜风拂过花园暗色里隐匿的花草,男人闻言神色显然一怔,左眼显示出精明犀厉的眸光,就算是在暗夜里,唐龄也能清晰地感知到男人身上渗出的丝丝寒意。
沉默半晌,男人骤然发出一声哂笑,而后后退了两步,神色不可思议地挑起眉梢,狭长细小的一只眼眸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唐龄。
“怎么,你搬出来住也没多久吧,敢情这就不认人了?”
男子这话虽说不甚明朗,但唐龄心底也有了一个稍显清晰的答案。
“你这段时间……”男子歪起嘴角,自嘲般恨恨道:“变化还真是大啊,一转眼都开起来食肆了。”
阴沉沉的月夜里,天色昏暗,刚刚还明亮的月光霎时被飘忽的云朵挡住,唐龄无法从男子的神情中分辨出男子这话的含义,究竟是讽刺多一些……还是怀疑……
“杨——”
远远传来的一声不太清晰的呼唤叫唐龄有些恍惚,男子闻声回眸,唐龄也掀起眼帘看过去,是碧柳……
“杨培,你怎么在这里,夫人……”碧柳似是没想到唐龄会在这里,原本淡然平静的神情一时有些难掩的吃惊,而后她便把后半句话活生生吞回了肚子里。
眼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唐龄心下依旧恍惚,脚下飘飘然,她刚刚听得清晰,碧柳唤那男子为——
杨培。
这个名字唐龄可熟悉得很。
压在心底最深处的沉沉记忆被这二字勾勒出来明确的形状,过往如汹涌波涛般席卷了唐龄原本静谧的脑海。
……
“小贱人,她就是我养的一条狗哈哈哈!”男孩拎着足有手指粗的棍子狠狠鞭打在地上那跪着的女孩后背上,和身侧的好友笑嘻嘻地打趣。
浑身尘土的女孩抽动了下身子想要爬走,却被男孩拽着头发大力扯了回来,女孩吃痛地缩紧身子,从喉咙里发出呜咽声。
“表、表哥……我错了……”女孩细如蚊蝇的声音带着浓厚的鼻音,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但是这种时候她只能靠认错来求饶。
“还知道我是你表哥,那还跑,信不信我这就给你卖进勾栏,让那些老头子扒你衣服!”男孩的那副丑恶嘴脸全然不像一个八九岁的男孩该有的神情。
听见男孩吓唬人的话,女孩瑟缩了下身子,彻底不敢做任何反抗了,只能屈服地趴在地上。
“我家养着你,供你吃喝,你陪我玩玩怎么了?”
男孩一脚踢上女孩的肚子,“还敢不敢跑了!”
紧接着不等女孩出声,男孩一通拳打脚踢,把女孩要吐出口的求饶话憋了回去。
“杨培!干嘛呢!”矮胖的妇人在一侧看了许久,见自己儿子身旁围着的人越来越多,这才现身阻止,女孩蜷缩着身子,看向妇人的眼神里满是感激和信赖。
“舅、舅母……”小孩子的嗓音变得沙哑,妇人偷偷翻了个白眼把女孩拉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土。
“让大家见笑了……小孩子不懂事。”话落,妇人便拉着愤恨不平的男孩和一瘸一拐的女孩朝自家院子走去。
“你也是!在大街上打什么人!”
妇人训斥儿子,女孩的一双葡萄似的大眼睛霎时盛满了星星光亮,她以为舅母是护着自己的,可谁知下一刻妇人却小声补充道:“她要是惹你不开心,你回家告诉娘,娘帮你收拾她。”
绝望和恐惧瞬间侵袭,五脏六腑传来的疼痛几乎要叫唐龄昏厥,粘腻腻的冷汗沾湿了她额前鬓边的碎发,不过二更天,黑暗里唐龄猛地睁眼,空中悬着的冷清的月色透进窗棂一泻而下,明明是八月,唐龄却不禁打了个哆嗦。
不属于自己的往事却清晰地像是昨天刚刚发生过,历历在目,自从自己穿过来,原身刻意隐藏且不愿回想起来的回忆一股脑地进了唐龄的脑子,惨白的月光下,少女的指尖抖得不成样子,心悸和恐惧如囚笼般笼罩着。
她这才意识到,杨家对原身的伤害多么大。
这安稳的数月,不被想起的欺侮和恐慌想必是原身最后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心结。
唐龄深深吐出两口浊气,无意识下几颗莹光闪闪的泪珠顺着流畅的脸颊滑落,她轻轻把手抚在自己的心口处,感受着急促如擂鼓的频率。
“唐龄,别怕。”唐龄温声安慰自己……也是安慰枉死的原身。
“唐龄,我会报仇的,一定会的。”
次日天蒙蒙亮,唐龄就起床了,准确的说,她是几乎一夜没合眼,身体本能带来的影响是她无论如何都无法抵抗的。
唐龄草草梳洗了一下就出了门,夫人那边出了下毒这档事,这几天自己也不用变着法子做食物了,不过不得清闲,毕竟自己的脑袋还悬在裤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