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菊狠狠地收拾了一顿刘桂巧,心中像吃了一粒开胸顺气丸一样痛快,身上好似洗了一次热水澡一般轻松,没顾得洗手,丢下在粪堆里挣扎的刘桂巧,两腿生风,快步来到妇女主任张大花的家。
张大花早晨下地给自家喂的小毛驴割了一筐青草,晨雾中露水很大,趟湿了半截裤腿,一双蓝条绒布鞋像从水中才捞上来,走一步,脚下发出叭唧叭唧地响声,地上留下一个个湿脚印。稀里糊涂地洗把手脸,没顾得换衣服和鞋,急慌着忙地坐在灶火里点火做饭,从锅脖里摸出火柴盒,打开一看火柴用光了,爬起来揭开炕席抽出一张黄色火纸,边走边叠要去隔壁姚二嫂家借火。迈步走到院里,黄菊匆匆地进了家门,只见她两脚和前衣襟上粘着很多牛粪,一股臭味扑鼻而来,两手抓着一把麦秸在揉搓着。张大花用拿火纸的手在脸前忽闪着,说:&ldo;你这是干啥啦?臭的呛鼻子!&rdo;
&ldo;俺正想找你说说呢!&rdo;黄菊把擦手的麦秸丢在院里,左右瞧着寻找洗脸盆。
张大花说:&ldo;洗脸盆在北屋门后边水瓮跟前,你先到屋里去洗洗手脸,俺急着出去借火做饭,等俺回来再慢慢说。&rdo;
黄菊洗净手脸,怕将张大花的炕坐脏,就靠在冲门口的桌角上站着。张大花借火返回,抱着一堆麦秸坐在灶火里,把火纸凑到嘴前,噘着嘴唇先轻轻吹了两口,接着猛一吹,火纸燃起了火苗。张大花点着麦秸塞到灶膛内,呱哒呱哒拉着风箱,对黄菊说:&ldo;婶,有啥事说吧?&rdo;
&ldo;今格俺把刘桂巧打了!&rdo;黄菊没有任何恐惧感,口气平静得像说家常话。
&ldo;啊!&rdo;张大花惊讶地抬起头瞅着黄菊,心想今格是咋啦?骡子下崽了?平时黄菊在刘桂巧跟前像老鼠陪着猫一样,大气都不敢出,高声话都不敢说。今格她竟敢将刘桂巧揍了!说:&ldo;婶,你今格是吃了豹子胆,老虎心呢?还是神经失常了?这不等于把天给捅个窟窿吗?咋回事,你快说说。&rdo;
黄菊的口未张开,只听院里有人问:&ldo;花嫂子在家吗?&rdo;
张大花往后仰着身子扭头朝院内瞧瞧,说:&ldo;在哩,是庆辉呀,快进来。&rdo;
孔庆辉敞着怀,汗褂溻湿了半截,绾着裤腿进屋,看见黄菊靠在桌子边上站着,笑咪咪地说:&ldo;大嫂也在这儿呀,怎么还不回家做饭,今格崩闲在,有空来串门?&rdo;掂把杌子坐在门口。
黄菊低着头没答话,张大花说:&ldo;你干啥去啦,看热的汗褂都溻湿了半截,脸上的汗珠子像黄豆穿成了串儿?&rdo;
孔庆辉撩起汗褂擦把汗说:&ldo;俺刚从老歪叔家里来,帮乔氏挑了几担水。老歪叔病得不轻,没人搀扶着站不起来了。真苦了乔氏嫂子,带着两三岁的孩子,伺候着瘫痪的老公公,还种着七八亩地,将乔氏累成了干棒棍儿。俺把夜格儿在区里开会的精神向老歪叔作了汇报,定下来今格黑喽在你家召开一个支部大会,全体党员参加,俺先来给你打个招呼。&rdo;
张大花将锅烧开了,舀来一升子底小米,揭开锅盖,浓白色的热气串了满屋子,屋里的温度顿时又升高了两度。张大花将小米从箅子边,锅梁空里倒在滚开的锅里,拿勺子伸进去在锅里搅了几下,重新盖上锅盖,说:&ldo;你来得正好,先别说黑喽开会的事,刚才俺婶说她把刘桂巧给揍啦,具体啥原因,打得咋样还没说,咱俩一块听听,看怎么平息这场战斗,俺估计刘桂巧不会善罢甘休,婶!你说吧。&rdo;
黄菊长出一口气说:&ldo;俺也不知道今格是咋啦?过去她俩口子不管怎么欺负俺,俺都能忍受,为的是一家人圆圆和和过日子。整天在一口锅里抡马勺,哪有勺子不碰锅沿的?总得有一个受气的。都不能受屈,针尖对麦芒,那还叫一家人?再说,家丑不可外扬,别人家里都和和睦睦、高高兴兴、亲亲热热,甜甜蜜蜜,自己家里吵吵闹闹、斗气打架,不得安生,惹得外人笑话,叫人家说俺当老大的不会理家。平日里他们俩口子骂俺几句,俺就当耳旁风,听而不见,打俺几下,俺也不和他们年轻人计较。时间长喽,他们应该知道俺是让着他们,兴许会收敛点,慢慢就融洽了。谁料想他们得寸进尺、还不满足,把俺的前倨后恭、谦让忍受看成是软弱可欺,越来越不像话,打骂成了家常便饭。特别是自从俺那口子不要俺以后……&rdo;黄菊每逢说到这伤心事就掉泪。
孔庆辉的肚子里,五脏六腑被怒气搅得波浪滔天,张大花的肠子都拧成了绳,黄菊擦擦泪继续说:&ldo;这些日子以来,俩口子变着法摆制俺,挑唆姚老一那个大傻瓜欺负俺,虽然被俺打的他再不敢照面,可惹了满村子闲话。说啥的都有,俺的脊梁骨都被人给戳断了,害得俺门不敢出,走路都低着头。俺知道他们的用心,是想撵俺走,将俺扫地出门,生着法把俺往死里整。俺也想,既然嫁到了他们姚家,俺和联江好歹夫妻一场,又给他们家出了力受了苦,俺还有个闺女没找到,不管他们怎么样克治俺,等俺找到闺女翠英再说。到那时翠英能回来,俺们娘俩单独过,翠英回不来,俺就去找她。这不,俺今格一早给她做好饭,去了王屯找张有才打听翠英的消息,有才说俺翠英有找到的希望,俺心里不知咋高兴呢。从王屯回来刚进家门,她就把俺骂得狗血喷头。俺让了她,没还口,到牛棚里想把墙外的牛粪从墙根往外清清,她却追着俺骂个不休。俺对她说,早晨去找张有才打听翠英的下落去了,岂知她竟不通人性,不懂人理,非但不同情,反而连俺翠英也扯进去骂开了。俺说翠英又没招惹你,你骂俺吧,别骂孩子,她却骂得更凶。俺实在忍无可忍,不知哪来的那么大的劲,一铁锨就把她拍倒在牛粪堆上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扣了她一头牛屎,座座实实踹了她几脚。&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