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的第二天,泊菡睁开眼睛,发现窗外的树叶了已经撒满了明丽的阳光,和她同床共枕的那个男人也不在她的身旁。泊菡看了一眼闹钟,发现已经快8点了。真糟!姆妈一直提醒不能睡懒觉的,可自己竟然睡得这样沉!!更可恶的是楚舜,居然自己醒了也不叫醒我!
急急洗漱了换好衣衫下了楼,发现楚舜早已坐在书房看书,楚太太正站在敞厅中央,安排那位姓吴的老妈子打扫天井。
泊菡红着脸叫了一声:“姆妈。”楚太太抬起一张看不出喜怒的脸看了看泊菡,平静地说:“吃早饭吧。”又转过脸对吴妈说:“把汤团端上来。”泊菡轻声说:“我也去端吧。”楚太太转过脸,依旧平静地答道:“不用了,新婚前三天,你还是客,家里的事暂时不要你动手操心。”这里楚舜也从书房里出来,走到泊菡身边,柔声向她解释:“姆妈说你是新嫁娘,刚刚来肯定认生,让我随着你。早上我本来想要叫你起床,看你睡得香甜,就没打扰你。”泊菡微微点头。
一会汤团上桌,一碗四只。吴妈在泊菡身边笑嘻嘻地问:“新媳妇,这汤团是什么馅子的啊?”泊菡听楚舜说过这是皖南的婚俗,就照着规矩回答:“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吴妈裂着笑口,直拍着手说好:“对对对,枣生桂子,早生贵子!”楚太太也微微笑了起来,望着坐在她对面的这对佳偶。
吃完汤团,楚太太有话要说:“楚舜,明天是三朝回门的日子,你们要早点出门,不能像今天这个样子,就要叫亲家翁,亲家母笑话了。”楚舜低头望了一眼泊菡,见她脸生红云,就笑起来,说:“知道了,姆妈。”
一会泊菡上楼,收拾新房,楚舜也悄声跟在后面,偷偷锁上房门。泊菡正问他:“你这是要做什么?”却被他用嘴堵住,两人不免缠绵,楚舜抱起泊菡,又上到床上。泊菡说:“你想干什么?”楚舜温柔一笑,眼神却是调皮:“既然你现在还是客人,我这个做主人的,自然要好好待客。”泊菡不答应,说:“你如果没其他事,我们俩就好好躺着说话也行。”楚舜点点头。
俩人并头躺在床上,说说各自家里的人和事。虽然已是夫妻,但对对方背景的了解还很肤浅。楚家亲戚稀少,能讲的不多。但张氏却是一个大家族,上海滩上有名气的人也多,所以,多说泊菡在讲,楚舜在听。讲着讲着,泊菡觉得有异,低头一看,自己的衣襟不知何时已被解开,楚舜的手正在不老实,泊菡捉住他,佯装着生气:“早知道你是这样坏的一个人,我一定不嫁给你!”楚舜一个反手,反而将泊菡的双手一捉一扣,按在枕上,又用力将她吻住,等泊菡再逃出他的热吻,他已经在她体内了。这一天,俩人如此厮磨,竟然不知时间流淌,人生几何。
第二天,新婚夫妇倒是早起,收拾完了到楚太太房间里问候,又伺候她吃了药。楚太太依旧是张平静的扑克脸,对泊菡说:“你先出去一下,我有几句话要对楚舜说。”泊菡依言,不一会看见楚舜红着脸从房间里出来。泊菡上前问他,他只是盯着她笑,脸红到耳朵。
相对于楚家平淡而拘紧的生活,张家则是随心而惬意的。虽然只有兩日的分别,但泊菡已经十分想念姆妈的怀抱,爸爸的烟斗以及和哥哥姐姐们的打趣玩闹,现在想起来,甚至连平日里一点点小的不愉快都透着难以觉查的甜蜜。泊菡真想马上就回到家里!
泊菡在娘家盘桓了一天,下午还由泊蕊陪着做了新发式,又去百货公司买了几种新到货的开司米毛线,还从张太太那里拿了几本妇女杂志,大包小裹地拎回去。楚舜体贴地帮她提着毛线,泊菡看着他这样玉树临风的一个人物,却滑稽地提着一大包毛线,想想就忍俊不已,一路上偷笑了好几回。可楚舜并没有理会,只是牵着泊菡的手轻轻地握了一握。
俩人慢慢而行,楚舜告诉泊菡,下午和岳父一直讨论新式油灯的事情,根据前一批工厂做出的样品销售的情况来看,这种油灯因为价格经济、美观适用,一面市就受到了欢迎。一些商家提出了继续定货的要求。不过也有商家提出了中肯的建议,比如针对乡村的婚嫁、寿诞市场,生产一些大红玻璃灯罩的油灯,又漂亮又美观,一定很深欢迎。因此父亲和楚舜商量,要尽快去一趟杭州那边的工厂,再次完善设计,做一批新的样品出来。泊菡心里有一丝微凉,问道:“你几时走?”楚舜转过脸来凝视她一会,淡淡的笑意挂上嘴角:“后天吧,明天还可以陪你一天。”
接下来的一天,楚舜虽然在家,但都在书房里忙着修改油灯的图纸和工艺,除了吃饭时出来一下,几乎无暇顾及泊菡。之后,楚舜又去了杭州,临走的时候承诺泊菡,会尽快回来。
泊菡闲着无事,便由楚太太教导着做家务。楚太太虽然是名门之后,但到了她这一代,已家道中落,几个兄弟做些山货生意糊口度日。嫁给楚尧父亲后也没过上几天好日子,丈夫就遭日本人的暗杀,虽然张大帅和丈夫的旧日同僚接济过一些金钱,但孀妇弱子,不省吃俭用,总有坐吃山空的一天。因此格外节俭,凡事讲究亲力亲为。若不是这两年楚舜的电器行收入稳定,楚尧又时不时地寄钱回家,楚太太是断断舍不得请老妈子,翻新房子的。楚太太虽然不是那种苦瓜面孔,却也鲜有笑容。她的个性执拗拘紧,不易亲近,但注重礼数,从无恶言。教导孩子的方式,也与张家的宽严并济完全不同,按照“父母呼,应勿缓;父母命,行勿懒;父母教,须敬听;父母责,须顺承。”的古训,要求的是对长辈的绝对尊重和服从。
泊菡要学的第一件事,便是早起。泊菡原本是看惯姆妈早起的,却没有想到刚刚离开妈妈的怀抱,就要变成像妈妈那样的辛苦。只不过现在正是夏季,早起并不困难,泊菡第一天将闹钟调到6:00,下楼时发现楚太太已然穿戴整齐,在安排吴妈做事了。第二天又向前调了20分钟,下楼时正好遇上楚太太打开自己的房门。泊菡向楚太太问安:“姆妈,早!”楚太太脸上微微挂出笑意,向泊菡点点头。泊菡心里有一阵小小的得意:我过关啦!
可是泊菡要学的第二件事,比第一件事难度要大上许多。楚太太要泊菡亲手煮一碗荷包蛋。泊菡长这么大,去厨房学习的次数并不多,水煮荷包蛋的做法简单,也只在记忆里见过,从没有尝试过。因为以张家的条件,张太太并不用亲自下厨,每日在厨房的工作,不过是和工人商量当日的菜单,指点和监督她们的工作。张太太的几个儿女,嫁娶之人都有帮佣照料家务,所以也没在厨艺上用心教导过几个女儿。泊菡的能干,多在女红上,编织和针线都很拿手,可是今天,却被楚太太戳中了软肋。
楚太太对泊菡还算客气,不过该教导的话是一个字都没有少:“居家过日子,就要有个过的样子,应该会做的家务事,也必须要会。就拿这一碗小小的荷包蛋来说,你会做,哪怕你不动手让下人去做,她也不敢唬弄你,随便烧上一碗端上来。但你不会,免不了她们会欺你不懂,不尽心,到时候你还没个道理讲她。老话说:‘东家笨了长工懒’,就是这个道理。”泊菡点点头表示受教,轻声答道:“姆妈说得在理,媳妇愿意学。不过我手脚笨,没做过,一会请姆妈不要笑话我。”楚太太一脸平淡,微微点头。
泊菡来到厨房,先找到鸡蛋,然后打开蜂窝煤炉的炉门,烧上水,心里回忆着荷包蛋的做法。不一会水咕咕响起,泊菡敲了鸡蛋丢进锅里,却想不到烧了一锅蛋花汤!第二个鸡蛋,第三个鸡蛋都遭受了同样的命运。泊菡不敢丢了那些蛋汤,只好全都灌进肚里,撑得腰都弯不了。正在发愁间,只看见吴妈笑嘻嘻地过来问:“新媳妇,荷包蛋烧好没有?”又把把身子往里一探,假装吃惊地叫道:“呀!鸡蛋少掉这许多,荷包蛋还没有好啊!”泊菡脸一红,扯住吴妈的褂子轻声央求道:“吴妈,你轻一些。我从没有烧过,请你教教我吧!”吴妈憨厚地笑道:“好啊,我烧的荷包蛋,你婆婆都是夸赞的。来,我来教你,首先呢,这火不能大……”吴妈不愧是里手,指点了几处诀窍,泊菡又乖巧聪明,很快这荷包蛋就烧好了。
楚太太看到这一碗形似元宝,色如金玉的荷包蛋,脸上微有满意之色,说:“做得不错。等楚舜回来了你烧给他吃,一定更甜。”一边吃,一边扭脸问呆在一旁的吴妈:“吴妈,鸡蛋是不是全用光了?”吴妈模样滑稽,回答:“少了五只,一只在太太肚里,一只在我肚里,剩下的,恐怕都在新媳妇肚子里了!”楚太太忍不住笑了,说:“还算没笨到家,知道向吴妈讨办法,做坏的鸡蛋也知道爱惜。你只要用心学,一定能成为一个好媳妇的。”
晚上,泊菡一个人躺在床上,轻摇蒲扇,高兴一回,又忧伤一回。高兴的是,婆婆并没有传说中那样难相处,对自己也还客气。忧伤的是楚舜一去几日,音信全无,思念难捺,再想想嫁人后的生活完全不似读书时的单纯快乐,自由自在,心里又不免生出了一些感叹与无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