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园位处西子河畔,每至夏日风起,一眼望去,莲叶田田,菡萏妖娆。清风徐来,又有荷香扑鼻,如美酒醉人。每每使游人流连忘返。
此时已过了赏荷佳季,湖面上只剩了满池枯枝烂叶,看上去颇有些潦倒之象。
刘家家主刘惠民行至窗前,朝外面看了一眼,便满腹牢骚:“怎么选了这么个地儿?四下漏风不说,连花都开败了,扫兴得很!”
听他这般说,赵家家主赵成自顾闭目,黄家家主黄永济但笑不语,都不理会。刘惠民神色一凛,满面愠怒,倒是林家家主林潭深以为然,连连颔首:“正是正是。”
闻此言,刘惠民不觉容色稍霁,正要再附和几句,便听得林潭又笑眯眯道:“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刘兄纵然委屈也只能忍一忍了。”
宴饮之所是他们四家一起商定的,此处枯败是枯败了些,可他们此番也不是来向府君展现财力雄厚、富贵荣华的,倒是想求得府君怜悯,能稍稍庇护一二。
这些计量,刘惠民自是知道,只是他这人素来便好个面子,爱讲排场,心里怎么想不知,口上必是要争个先的。
“胳膊来拧得过大腿去?来的可是圣上委派的大人,我看,府君未必肯援手。”刘惠民愤然道。
林潭泰然自若:“圣上委派又如何?强龙不压地头蛇。”
刘惠民嗤笑:“她算什么地头蛇……”
一直闭目养神的赵成忽然睁开眼,冷冷打断道:“她不是,我们是。废话少说,来都来了,便按商定好的来办。”顿了顿,他咬出几个字来:“莫要节外生枝。”
这警告分明就是冲着他去的。刘惠民冷哼一声,不再言语。林潭见此,笑了笑,执一把象牙折扇悠然地摇。
不论四府平日里如何争利,当前关头却是站在一条船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赵成见刘惠民不乱嚷嚷了,便转过头去,望向黄永济道:“黄兄。”
黄永济正与七子黄况低声说话,听得这一声,转头过去,正看到赵成炯然有神的目光,他温雅一笑,微微颔首。
赵成与黄永济打交道最久,早已知晓他的为人,看似温文尔雅,实则满腹诡计。现下见他如常平稳的笑容,赵成微微心定,思量起别的事儿来。
京中传来的消息并不多,但正因不多,更显得事态严峻!可惜郡守到任不久,还摸不清性情。能肯定的是郡守出自政事堂,必是天子近臣,要拉拢定是不易,然则,他也探明,这位郡守大人父母不在,六亲死绝,无牵无挂,孑然一身。比起为家人所掣肘不敢变更立场的官员而言,她便容易拉拢的多,财帛动人心,盐商最不缺的便是金银之物!
天色渐暗,答应赴宴的郡守始终不见人影。
刘惠民坐不住,焦躁地站起来踱了两圈,又伸着脖子望了望门外,无丝毫动静。京师那边已显出指望不上的迹象了,眼下除了两州盐政,薄暮笙这掌一郡军政的郡守便至关重要了。
“该不是唬我们的吧?”刘惠民咕哝了一声。
余下三人皆神态沉重,故意哄骗是不可能的,若是郡守爽约,只可能是临时变更主意,倘若如此,那麻烦便大了。
黄永济与黄况对视一眼,皆看到彼此眼中的晦暗。
这时,却听得外面有一道清婉的女声,穿门而入。
“四位家主设宴,某岂能不至?”
这一句寥寥数字,听在众人耳中不啻为天籁之音。一群人顿时心情略松,不过瞬息便皆恢复了往日在人前的形象。
赵成为首,几人一同起身相迎。
暮笙带着一名下属一身松快地踱步进来,见了人便拱手告罪:“实在抱歉得很,一早起来便听闻有刁民违令出海,本官不得不亲去查看了一番,这才迟了,还望几位原谅则个。”
值此关头,谁还为她迟来计较?刘惠民笑道:“府君能来,便是我等荣幸,说什么原谅不原谅这等见外话?”
“正是如此,府君勤政,事事亲力亲为,实乃我临安黎庶之幸,还请快快入席,吾等代临安百姓敬府君一杯。”赵成不失时机地做了个请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