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狄泓秋他爸,在医院里照顾儿子。
明硝常常想,是不是每个人都有命数,那些命运里的厄运总在很早的时候就埋下种子,在看不到的地方恣意生长,你以为你触碰到了想要的那道光,一转头就会被绊在地上。
他们家是这样,狄泓秋家也是这样。
他是这样,狄泓秋也是这样。
沉乾还没回来的时候,明硝去过一趟医院,狄春秋哭得死去活来,丝毫看不出当年迷他哥迷得朝气蓬勃的模样。狄泓秋整个人死气沉沉,不顾他爸的哭嚎,直接抱着小灵通跟学校申请退学。
明硝把朱梨花交托的一点钱放下后就离开了,离开医院之前,狄泓秋已经口头办好了退学申请,等着学校走流程就算完了。
狄泓秋是陪着他长大的人,被迫去外地打工,在太阳底下把挣来的钱交付给他妈,被拿走全部身家,再是现在断了一条腿的模样,一幅幅画面全部重合,明硝总觉得狄泓秋跟他哥是差不离的一类人,被打倒无数次后靠着心里那点念想再站起来。
沉乾的念想是他和朱梨花,只要他和妈妈还活着,他就能一万次地重头开始。
狄泓秋的念想是上大学,他一次又一次地攒钱,想要跑到外面的世界。
但他的腿断了,他亲手把这条念想给掐断,主动申请退学。
他大概能懂,从他喜欢上沉乾的那一刻起,他就懂了这些人赖以为继的生存理由。
如果沉乾没了,他也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那是和骨肉维系在一起的脉络,所以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安慰病房里那个死气沉沉的年轻人。
不能自救的人,是救不了其他人的。
沉乾回到家没几分钟,就冲出家门,两三年的平静生活再一次迎来了当头棒喝,沉乾一边跑一边心慌。脚上还有点新鲜水泡没挑开,跑着跑着都有了血肉模糊的一点感受。
他心慌的不止是他兄弟的遭遇,连带着还有他如今还算满意的生活,他觉得就要被撕开一个口子了,就像他脚下的水泡,一被磨破就得疼好一阵。
按照以往的规律就是这样。
狄春秋一看到沉乾就哭着扑了过去,在太多人的潜意识里,沉乾就像一个脊梁长在那里,他在哪儿,这片天地就撑在哪儿。
沉乾头一次没推开,怀里这个姑娘没考上大学,直接进了工厂劳作了一年,头上竟然有了白发。沉乾意识到,其实很多时候,在他被生活折腰的同时,他身边的人也一样有着难以言说的苦难。
老天一直都很公平。
不知道怎么的,他突然就哭了出来,眼泪滑下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把狄春秋扶好,他嘶着声:“别着急,有我呢。”
狄春秋竟然也一瞬间安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