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如果……如果十年前我娘就杀了沐晨的话……”香坠儿低头呐呐道。方锳轻哂,“我懂了,你以为我爹是沐晨害死的,所以追根究柢都要怪岳母和你?”他摇摇头。“不,不是那样的,其实我爹早就料到他出兵的话,沐晨可能会乘机灭他口,倘若要避免,爹还是避得了的,但他还是不顾一切的出兵了……”“为什么?”既然公公都很清楚,为何还要自己踩进陷阱里头去?“为了我。”“为了夫君?”方锳仰起脸,带着追思的表情,唇上泛着一丝笑。“因为爹要教导我,身为一个男人,要如何才能够俯仰无愧于天地,行思无愧于人心,身为一个武人,什么是我应尽的责任,什么又是我该做的抉择,他不在乎牺牲他的生命,只在意我是否能够明白他的教导。”虽然听不太懂,但……“公公好伟大!”香坠儿低哺,鼻头忍不住又酸起来了,她真的好想念公公。“的确,身为男人,他很伟大;身为父亲,他更伟大!”方锳崇仰的赞叹。“还有,他是世上最好的公公!”香坠儿重重道。“而且对娘来讲,他应该也是最好的丈夫。”方锳戏谴地道。“还有吗?”香坠儿没吭声,久久后才怯怯地仰起眸子。“但是,无论夫君怎么说,事实是,如果沐晨当年就死了……”还提,这小女人有时候还真是顽固呢!“就算真是如此,但在最后一刻里,我爹还要我转告岳母一句话……”方锳搂住妻子的手臂紧了紧。“他不怪她。瞧,爹能体谅岳母放过沐晨的原因,或许岳母真的错了,但追悔已无可挽回的过去是最无意义的事,爹就是在告诉我这一点,所以我也能体谅岳母的错,更不想浪费时间做无意义的事,想想未来该做什么,这才是我想做的事。更何况……”他轻啄一下她的唇。“好吧,我老实说,我实在舍不得责怪你,当年你也不过才六岁,根本还不懂事,责怪你太没道理了,所谓爱屋及乌,既然舍不得责怪你,我也不想去责怪岳母,反正无论如何,我爹都活不回来了,你们也不是有意的,那何不放开心胸,干脆忘了这件事,只要记得我爹是轰轰烈烈战死的就够了。”竟然为了她,他就如此轻易便宽宥了她娘亲和她所铸下的大错,这世上还右谁比他对她更好、更温柔的?“夫君,你……”香坠儿哽咽了。“你对我太好了!”“舍不得对你不好,只好对你好哕!”方锳滑稽的挤着眼。“夫君!”香坠儿偎在他胸前抽泣着,好想告诉他她有多么爱他,但她说不出口,不过她相信他一定知道,因为他是那么的聪明,那么的体贴她呀!“好了,老婆,别哭了,我会心疼的!”扶起她的脸儿,方锳温柔地细细吻去她的泪水,问题是,她的泪水似乎怎么也止不住,他只好吻个不停,嘴都有点酸了她还在哭。算了,他索性横起手臂用袖子抹过来抹过去,这可就快多了。带泪的眸子从睫毛下偷觎他。“夫君,你真的一点都不难过了吗?”方锳笑了,放下手臂,用力搂了搂她。“失去慈父,哪能不难过,事实上,我是痛苦得要死,恨不得跟爹一起并肩战死在沙场。不过……”他的眼微微眯起来,在回忆。“记得爹最后一件教导我的事,他要我记住,人必须一直往前走,可以休息,也可以回头看,但绝不可被过去牵绊住,更不能停滞不动,所以……”他再度拾高下巴,坚定的意念显露无遗。“我痛苦、我悲伤,在我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那段日子里,我用全部的心灵去哀悼他,不时在你们看不见的时候埋头痛哭。但是当我可以下床之后,我知道我必须继续往前走,我可以回头想念爹,但绝不能被失去他的痛苦牵绊住,否则便是辜负了他的教导……”眸子又垂落下来凝住她。“是的,现在我一点也不难过了,我深深怀念爹,但不会为此感到痛苦,不然爹会对我失望的,如果他还在的话,八成会叫我在祖先牌位前罚跑三天。”香坠儿马上抽抽鼻子,硬眨回泪水,拚出一抹笑。“我会努力的。”再一次横手臂用袖子揩去残留在她脸上的泪水,方锳俯唇亲她一一下,“对嘛,这么是我的好老婆嘛!”他笑笑,再转眼望向滇池,三两鹭鸶优雅点飞过水面而过,惬意面悠然,就如他此时此刻的心情一样。“不知道我能不能像他们那样飞掠水面?”他喃喃自语。“当然可以,我就可以。不过还是四叔的轻功最好,你可以叫他教你。”香坠儿小声点透霸机密。“嗯,真的?”“嗯,还有六叔,他那一手爪功可凶悍了,江湖上啊见过他的人都怕死了!”“还有呢?”“七叔,他的暗器天下无双!”“嗯嗯嗯。“二姹儿刀剑双绝,还有娘的彩带……呃,我想男人还是用鞭子吧!”“要我使彩带,先让我换裙子、穿绣花鞋吧!”方锳咕嘟。香坠儿终于笑了。“都说你可以用鞭子了嘛!”方锳耸耸肩。“岳父呢?”“爹呀?”香坠儿想了想。“掌上功夫最厉害,可是他不想沾血,因此通常都是使扇子。”“原来如此。”“二叔擅施毒,医术也精,至于武功方面,应该是指功最强。”“指功?”“点穴嘛!”“点穴啊……是说我可以随时想上你就上你,只要点你的穴就行了吗?”“…” 【】这年正月,方政阵亡;七月,方锳到云南府都指挥司报到,由于他决定要把家人接到昆明来以方便照顾,于是在城外购置了一座大宅子,因为城内的官邸太小,住不了他们一家子人。再说,昆明城内的一般民户也很少,主要是沐氏私宅、王府、衙暑、官邸和寺庙,百姓多数住在城外,市集也在城外,连王公显贵及士大夫的园林别墅也多半在城外近郊,因此住在城外反倒比较方便。岂料,他还在跟香坠儿商量要由谁回京城接人,那票人却自己先跑来了,不过她们也顺道带来了他最渴望的一样物品和一个人。方政的牌位和他儿子。“爹,不孝儿给您磕头!”对着神案上父亲的牌位,方锳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香坠儿也跪在他后面跟着磕头。然后,他抬眸望定牌位许久、许久,眼眶红了,但他没有哭,反而还带着笑。“爹,您瞧见了吧?锳儿已到都指挥使司报到了,往后,请您继续看着,我这个武人肯定会干得比爹更轰轰烈烈,即使在九泉之下,您也会哈哈大笑,得意得不得了!还有……”他笑得更明朗。“您要我记住的事我也都记住了,瞧,我并没有被失去您的痛苦牵绊住,更没有浪费时间去追悔过去,伤痛的心情早已被我远远抛开,我正视的是未来的道路,即使我回头看,也只看见您的慈蔼、您的深爱,于是我再继续往前走时,也就更坚定,更有力量……”深吸一口气,他定定地注视着牌位,“爹,即使是您已不在的现在,爹依然是锳儿最大的支柱,所以,爹,请您仔细看着,锳儿绝不会让您失望的!”语毕,他又磕了三个响头,旋即起身并扶起香坠儿。一侧,方夫人含泪微笑。“太好了,锳儿,你愿意继承你爹的职责,继续为朝廷、为天下百姓效命沙场,你爹也就能含笑瞑目了。”“是,娘,锳儿会尽全力的。”“那就好,那么……”方夫人托出怀中的娃儿。“看看你儿子吧!”迫不及待的接过来,才一眼,方锳就脱口道“乖乖,还真像我!”顿时,众人轰然爆笑,因为他儿子就跟他一样五官超不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