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绯裳少年十分健谈,肤色比中原人白皙,是胡人的种,但五官精致,惹人喜爱,而且汉话还说得好,他那弟弟倒是汉人,只是手不释卷的模样,看着有些怪异。
虽汉人与胡人的关系不好,但这年头五胡入侵,就算是胡人也有流落的平民,他年少,但看起来却像是流浪了许久似的。
绯裳少年自称未央,自幼生在长安,名字就取自长乐未央宫,这人在船上逛了一圈,最后看到翩然立在船头的谢安,朝他笑了笑。
未央身材不高,看着跟他那十岁出头的弟弟也没什么年龄差距,但他饭量颇大,一人吃了几海碗的米饭,还可怜兮兮道:“真是许久没吃白米饭了,北方可没怎么软香的米饭呐。”
那一边吃饭还在啃书的小猛吃饭时很也生猛,生怕玩一会就要挨饿,看得人目瞪口呆。
这敢情是来了两个吃货?
谢安默不做声观察着两人,想着晚上动手前将他们引到厨房打晕算了。
夜幕降临,商船开出历阳码头,谢安坐在船头吹风,顺便观察情况,坐了没一会,就听到身后有人道:“小郎君,闲来无事,可与我手谈一局?”
未央随身还带着棋盘,若换做桓温应该就带着赌棋的家伙了,可未央亮出来的却是黑白围棋。
谢安没有拒绝,亦没有答应,“我下得很差。”
未央自顾自坐在他对面道:“无妨,我也是刚学。”
自称对弈没天赋的谢安与自称刚学的未央就开始闷闷地下起棋来,那叫小猛的少年静静地坐在他们身边看书,谢安瞥了一眼,淡淡道:“原来令弟喜欢看兵书。”
未央不屑道,“这《六韬》都是古作,看了也是落后的战术。”
谢安问道:“文、武、龙、虎、豹、犬六卷,可都全看完了?”
小猛这时才懒懒抬眼道:“都看过了,如今在细读《武韬》。”
《武韬》中最出名的就是“文伐”思想,“以文事伐人,不用交兵接刃而伐之也”,是谢安当年看时很推崇的用兵方略,说白了就是从敌人内部扩大矛盾,进行瓦解和削弱。
“十二节备,乃成武事。所谓上察天,下察地,征已见,乃伐之。”
谢安吟出最后一句时,小猛眼睛一亮,问道:“你也喜欢?”
谢安淡淡笑道:“不用死太多人,我最喜欢。”
“纵观过往,越灭吴正是用了此法,无怪诸葛孔明与孙仲谋都十分推崇《六韬》兵法。”小猛白了未央一眼,“你看都没看,就否了这书的意义,岂不是太过武断?”
未央正与谢安在棋盘一角呈胶着状,听到被弟弟斥责,面子挂不住,当即就跳起来道:“你这小没良心的,我要是博学,要你何用?”
小猛哼了一声道:“你其实很多字都不识吧?”
未央仿佛被戳到痛处,顿时掀了棋盘,黑子白子顿时落了谢安一身,就见未央磨牙跟小猛扭打起来,这两人打架没个章法,简直跟小兽撕咬没啥区别,谢安不忍直视,也被眼前的状况给弄懵了片刻。
这是什么脾气的兄弟,一言不合就打起架来。
最后两人的头发都扯得变成鸟窝状,未央气鼓鼓回到谢安身边道:“今晚我跟你睡,这小子晚上睡觉呼噜声忒大!”
商船宽裕,本是给谢安单独准备了小房间,未央这时要挤过来,让他有些为难,可又不好拒绝。
谢安只好如此安慰自己,那就在睡梦里打晕他吧。
小猛很淡定地顶着鸟窝头继续在微弱的油灯下看书,让谢安看得有些羞愧,这年头的小孩咋这么用功?
棋没下完就被毁了,未央提议两人回房再下,推搡着谢安往房中走,谢安简直要被他吵得头晕,没法答应,临走时,又回头看了小猛一眼,少年对着书本神情专注,仿佛整个人的灵魂都融进了书页里。
谢安被未央缠着下了几局,若是他赢了,未央铁定要重来,可若是未央赢了,他又说谢安放水,最后下到谢安都想掀翻棋局时,未央才道自己困了,决定睡觉。
被褥两床,但床只有一张,未央卷了被子就往床里滚,谢安站在床边,一时没法适应,又不是阿劲和桓温,跟个陌生人睡一床,实在有些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