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循声看向身边的中年人,然而那船舱里漆黑一片,他根本看不清对方的长相。
但刚才被赶下船舱时,接着渔船上微弱的灯光,他扫视过一眼船舱里的“乘客”,那都是很普通的村民,年龄在30-45周岁左右,普遍特征是身强力壮。听对方话里,似乎有去达纳地区“淘金”的意思。
“我们……”
端阳刚说了两个字,林辰就按住他。
他捏了捏青年医生的掌心,阻止他对身旁的村民说:“不,我们来这里是因为一些意外。”
“哎,你们不是欠了黑老大的钱,被卖出国抵债吧?”
“情况有点复杂,不过可能差不多。”林辰很模糊地回答,然后他想了想,又问,“您呢?”
“那你们可真是惹上不能惹的人了。”村民感慨了下,尔后说,“我们就是去打工的啊。”
“去达纳地区打工?”
“对啊,您知道那边有金矿还有钻石吧,但是特别缺人挖,所以给钱特别特别多。”
林辰虽然看不见身旁村民的脸,但对方语气里的兴奋意味根本掩盖不住,仿佛到了万里之外就有金山银山在等着他们。
“给钱多,但也很危险吧?”他靠在舱板上,有些疲劳,船舱里是轰鸣的马达声,所以他需要花很大力气才能把说给这些偷渡客们听清楚。
“那怎么办,我媳妇生了六个崽,去城里打工那能挣多少,出国就能翻十倍。”
“在达纳能赚两三万一个月吧?”他试探着问道。
“可不止哦!我们村发哥就是去了达纳回来的,据说干得好一个月能有一万,不过那都是用美金付钱,您算算得多少?”
“这么多?”林辰半真半假感叹了一句,“但我听说那里很乱,而且上面那些人,您都说他们不好惹了,万一……”
“这富贵险中求啊,而且发哥去过回来了,带了老多钱了,本来他们家那就是我们村最穷,现在家里都盖了三层小楼,谁不眼热?”
“是啊。”林辰不知该如何接话下去。
他曾听说过沿海渔村常有熟人坑害同村的例子,一般是失踪已久的某某从国外衣锦还家,大肆炫富宴请全村,席间,他会不断宣扬国外打工的经历,骗取那些希望改善生活的人们上钩,最后将那些甚至还与他沾亲带故的同村人骗去国外做最低等的苦役。
这是最原始的人口买卖,曾几何时,无数黑人被贩卖到世界各地,而今这样肮脏而血腥的交易依旧在很多地方发生。
但让林辰觉得非常可笑的是,现在他自己竟然也成为被贩卖人口中的一员,这种突如其来命运安排让人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然而再怎么觉得不可思议,他现在就坐在渔船底仓里,和一群并不清楚自己未来的被贩卖者交谈。
端阳也听出其中端倪,青年医生不停拉着他的手臂,似乎在催促他向这些村名说明情况。但远洋航行,封闭空间,就算是人吃人都有可能发生,绑架他们的匪徒将他们同这些偷渡客关在一起,就说明对方并不害怕他们告知这些村民真相。
然而就在他考虑这些事情的时候,船舱内灯光忽然亮起。
端阳被吓得猛一后退,林辰微微眯起眼,这才看到在他们面前那些黑黢黢面容,村民们离他们非常近,仿佛是因为要听他说话,所有人都围了过来。昏黄的灯光下,那些目光中既无好意亦无恶意,更像是在探寻什么东西。
扑面而来的呼吸加上渔船底仓本身的腥臭味令人窒息,他们所处位置正在水下,因此气压极低,又闷热难当,他先前浑身被雨淋得湿透,现在身上又黏又腻,难受至极。
当然,比他更难受的人是他身边的医生。
端阳本来洁癖就严重,灯光亮起,他看清舱内情况后,即刻坐立不安。
“城里小伙子就是娇气。”不知谁暗自说了一句。
“行了,他们也是可怜。”有人劝说道。
“谢谢。”林辰面露苦意,尔后不再说话,他和端阳很显然与村民团体格格不入,围在他们周围的人觉得无聊,逐渐散去,三三两两靠着渔船舱壁坐下,开始窃窃私语或者闭目养神。
船只马达声盖住大部分交头接耳声音,除了凑得很近的两人,根本听不见其他人说话声音,端阳凑到他耳边开口,第一句话就让人心惊胆战:“林顾问,你知道远洋偷渡的死亡率有多高吗?”
林辰没忍住,瞪了他一眼。
但端阳依旧喋喋不休:“你看这里的味道闻起来就是本来应该存放渔获的地方,死鱼死虾携带着都是各种细菌和微生物,而且这里这么闷热,简直是个巨大的培养皿!”
“端医生。”林辰被海浪颠得头晕眼花,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