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的病,时好时坏,着实让王夫人有些着急。好起来时和常人无异,说说笑笑,谈天说地,坏起来时,则满口姐姐妹妹叫个不停,每每睡起便哭喊着醒来!偏林黛玉一次也没来看过,还经常接到帖子出府做客。那杨家自从赐婚之后,隔三差五的命人送东西来,有一次看到林黛玉房内摆着的果子有些老了,当天下午便让人送了两篓子新鲜的瓜果来了。贾母知道后,将王夫人李纨等叫到跟前骂了一顿。恨的王夫人回房后又打碎了好些茶碗。
这一日,王夫人打发完找借口要银子的小太监,又想着如今天热的慌,不知宝玉的病科好些了,便去了园子里。刚进怡红院,就皱起了眉头。怡红院里一个人影也没有,鸦雀无声的,王夫人知道如今虽是中午,丫头们肯定都去午睡了,可也不能连个人影都没有啊!若是有那不知好歹的进来了,可怎么好。
王夫人一边皱眉,一边走了进去,身后跟着的丫鬟知道王夫人心情不好,也没人敢说话,只能暗自祈祷,交好的姐妹们今儿个小心些,别犯到二太太手里了。
彩云掀开帘子,王夫人沉着脸迈了进去,眼前看见的这一幕却让王夫人满意的笑了。只见薛宝钗正坐在贾宝玉床前打盹,一只手还牢牢被贾宝玉拽在手里。
薛宝钗正在打盹,忽然感觉到身上落了件东西,她抬头一看,却是王夫人笑嘻嘻的看着自己,“你这个傻孩子,他既然已经睡了,你也该歇一歇啊!这样多累啊!袭人她们呢?怎么也不伺候着啊!”
薛宝钗红了脸,立刻就想将手抽回来,无奈贾宝玉握的紧,一时竟抽不出来,又不敢十分用劲,怕惊醒了宝玉。王夫人见她这样,笑着说道,“放心,我让她们都出去了,没人看见。”然后爱怜无比的摸了摸薛宝钗的脸颊,“也只有你了,对我的宝玉这样经心。”
薛宝钗眼角扫了扫,屋里的确没有旁人,心中稍安。“宝兄弟如今还是这样,睡时手里必要抓些什么东西,一向是抓着袭人或晴雯的手的,今儿个正好我来了,袭人笑着说她正好偷懒歇一歇。所以才……”
“这么说,袭人她去歇着了?”王夫人眼中的不悦一闪而过,这袭人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不过一个奴才而已,竟堂而皇之的支使起主子来了。
“这些日子,她们照顾宝兄弟也着实辛苦了。”薛宝钗见了,心中一喜,可嘴上还在为袭人等说好话!
“她们不过是个奴婢,照顾主子是应该的,有什么辛苦的。你啊,就是太老实了!你和她们不一样,可不能太纵容她们了!若是那等老实的倒也罢了,可若是遇到那等口不对心之人,可就不好了。”薛宝钗越给袭人开脱,王夫人对袭人便越不满。故而教训道。
“是,我知道了。今儿天这样热,姨妈怎么来了?知道姨妈心疼宝兄弟,可若是姨妈为了来看宝兄弟哪儿不舒坦了,岂不是让宝兄弟难过吗?”薛宝钗笑着说道。
“我原先是不放心的,如今见了你,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我啊,就将你宝兄弟交给你了!放心,我也不白使唤你,最多再过两个月,必有好消息!”王夫人笑的意味深长,拍了拍薛宝钗的手背。
薛宝钗的心被王夫人的这几句话说的狂跳不已,她知道,王夫人此话意味着什么,难不成,娘娘答应赐婚了?随着林黛玉婚事的尘埃落定,她在贾府也越发尴尬了起来,比自己年纪小的黛玉湘云都定亲了,只有自己还无人问津。事实上,自己可不就是无人问津吗?连迎春那边也有几个媒婆上门了,虽说只是些寒门小户妄图攀附权贵之流,可也比自己好啊!
如今,总算有个好消息了。
薛宝钗红了脸,低头不语。
王夫人含笑看着她,外头却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奴婢给太太请安,太太恕罪,奴婢们不知太太来了!”
王夫人回头看时,袭人打头,并一众丫鬟跪在地上,磕头请罪。薛宝钗早在袭人等进来的时候,就抽出了自己的手,怕宝玉惊醒,塞了一个玉如意过去。宝玉手里握着玉如意,又沉沉睡去了。
“我许久不到这怡红院来了,竟不知这怡红院如今已经是这样的规矩了,放着两个主子待在屋子里,丫鬟婆子们竟一个不见,下去自在去了。到底这怡红院里谁是主子?”王夫人黑着脸喝道!
晴雯是个暴炭脾气,本来这也不是她们的错,都是袭人的意思,往日薛宝钗一来,袭人便不要她们在屋里伺候,只自己亲自伺候,说是人多嫌闹的慌,时间长了,她们也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哪里知道,袭人竟这样心大,丢下主子自己自在去了。“太太,这都是袭人的意思。袭人说二爷和宝姑娘爱静,不喜人多,每次宝姑娘来了,都是袭人在里头伺候的。奴婢们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王夫人眉毛一竖,看了袭人一眼,袭人被看的遍体生寒,她这么做,也是得到王夫人的授意,暗地里给宝玉和宝姑娘提供单独相处的机会,往日她也这么做过啊,没出什么事啊!怎么太太这番倒是郑重起来了。偏袭人又不敢说实话,王夫人不过是暗示而已,何曾说过什么。
薛宝钗见状,眼皮微微垂下,笑了笑,然后抬起头来,又是满面春风,“姨妈忘了,宝玉这些日子一直病着,的确不耐烦屋里人多来着。袭人也是为了宝兄弟好。小丫头子们在一处,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说着就能闹起来,往日还好,宝兄弟好热闹,听着也高兴。可如今宝兄弟在病中,病中需要静养。故而袭人才有此话。这样的行为虽不合规矩,但也是她一片好心,如今,只算是好心做坏事罢了。更何况,宝兄弟如今,也离不得她们。丫头事小,不合心意了,打发了再找好的便是,可宝兄弟用得不顺手才事大,您说是不是?姨妈就原谅她们这一回吧!想必,她们日后是不敢了。”
薛宝钗这番话说的那叫一漂亮,最起码地下跪着的那群丫头们中,有好些个庆幸这样宽厚仁慈的姑娘是她们日后的主子,只有一个晴雯,低着的头,掩饰住了她眼底的不屑。
王夫人也被薛宝钗的话说的没了脾气,“你啊,就是太过心善。既如此,这回就算了,若再有下次,绝不轻饶!”
袭人等赶紧磕头道谢。王夫人又看了看宝玉,对宝钗说道,“平日里你多帮着我留意些,我如今啊,也只放心你了!我先回去了。”
“我送您吧!正好也有两日没看见母亲了,回去看看她。”薛宝钗上前去,扶着王夫人笑道。
王夫人一行人走后,袭人长长的叹了口气,“这话是怎么说的呢!”
“哼!什么怎么说的,这叫马屁拍到了马腿上!活该打脸呢!”受了无妄之灾的晴雯怒气冲冲的说道,“你这儿尽心尽力的撮合着,转头人就将你卖了,完了轻飘飘的说几句好话,你还感恩戴德呢!日后,再有她若再来,我可不敢再走了,必眼不错的盯着,再来这一遭,我可没脸再在怡红院待下去了。”说吧,怒气冲冲的摔着门帘子走了。
碧痕秋纹几个素日里也看不惯袭人,如今见她受责,只有高兴的份,嘻嘻哈哈的也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