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军虽军纪如铁,但受此冲击,背腹受敌之下,顷刻间也有动摇之态。苍鹰见万众夷族土族,骑着象、鹿、马、牛,从旁杀至,数目极为可观,远多于空悟遁带走的兵马,众将士如潮水般涌入元军之中,将其迫退。有数人来到苍鹰身边,喊道:“可是苍鹰将军?”
苍鹰答道:“正是在下,多谢诸位好汉援手。”
那夷人高举大旗,呼啸一声,说道:“空悟遁先生让我等率八万人马,追随苍鹰将军杀敌。”
苍鹰奇道:“为何是我?在下生平不曾领军作战。”
夷人道:“空悟遁先生说了:要苍鹰将军莫要推辞,此事非你莫属。”
苍鹰虽身负重伤,但此刻内力浑厚,又精通诸般妙法,行动倒也无碍,他稍一思索,说道:“你们随我来,只管跟着,不可逗留,我若杀敌,你们在旁相助。”
众夷族高声呼啸,凝聚在一块儿,苍鹰知道此乃生死关头,不容有失,刹那间全神贯注,物我两忘,将蛆蝇尸海剑心诀运到极致,在元军铁骑阵中寻求破绽。
战阵之势,实则与比武对决极为相似,所看重者,便在于“以己之强,攻敌之短”,将领率军,如驱使手脚头脑,以拳攻敌门户,以脚攻敌要害,如此方可必胜。苍鹰这蛆蝇尸海剑施展开来,顷刻间探知局面,料定元军行动趋势,知人所未知,闻人所未闻,即便敌军破绽极为微小,苍鹰也能不停变阵,巧施引·诱,破开创口而入。
他引千万土民冲入敌军,或杀或避,不多时便开辟道路,与周瀚海、张览等人汇合,见二人受伤不轻,遂将二人救下,汇聚残兵,再度冲杀,他越冲越深,将元军阵形撕裂开来,众将士在莫名之间,竟已绕到一群敌军后方。
苍鹰毫不犹豫,挥剑砍死两人,于是短兵相接,血肉横飞,双方豁出性命,恨意入脑,当真如生死仇敌般相斗。
宋军夷族虽得了苍鹰指引,但毕竟远不及元军精锐彪悍,双方僵持不下,一时难分胜负。苍鹰使出诸般奇妙功夫,效用显著,但毕竟此时乃凡人之躯,威力难及山海门人之万一,在这千军万马之中,亦难奠定胜局。
正惨烈死斗之际,忽见一老者策马飞奔而过,手持铁棍,左右横扫,将数个元军扫下马来。苍鹰看清那人,喜道:“章老哥!”
章斧山并不答话,双目直勾勾望着群敌,只是闷头冲锋,如步入泥潭流沙一般,但却浑然无畏,他与一敌军勇将交手,那人身披铠甲,手持巨斧,招式笼罩极广,杀伤无数。章斧山大喝一声,接连三棍扫出,与那勇将巨斧撞击,那勇将利斧脱手,被章斧山一棍打死。
章斧山毫不停留,再寻敌手,苍鹰喊道:“章老哥,稍稍省些力气!莫要独闯!”章斧山如聋了一般,全不理睬,转眼又打死数人,但漫漫兵刃箭矢飞来,他惨叫一声,胸口中箭,大口吐血,他将那箭矢一折,也不取出,转手又杀了两人。
苍鹰大急,想要追入,但念及身后战友,只得作罢。章斧山在人群中晃了晃,就此不见。却听喊杀声又从敌军之内传来。
章斧山这般不顾性命的蛮干,误打误撞,竟牵扯出极大缝隙,苍鹰心思何等敏锐,当机立断,率众人冒险突入,又屡有斩获。苍鹰察觉胜机,倍受鼓舞,一转眼,只见许多士兵持盾围在一处,一大将坐于马上,似是此次奇袭的头领人物,而章斧山卧倒在旁,血流满地,生死不知。
苍鹰长啸一声,两道剑气刺出,砍死数人,奋力一跃,转眼已至人群之前。元军大将喝令几声,士兵中奔出几个高手,各个儿武功精强,不在仙剑派离风之下。
苍鹰忍耐伤势,以曙光剑芒迎战,登时大占上风,但要取胜,却也不易。众元军厉声呼喝,从各方围了过来,护住主将,苍鹰大急,心中骤然想到:“我为何不变作飞蝇?”
他身为凡人,年纪渐增,武艺渐深,渐渐便不愿以飞蝇功夫取胜。凡间之事,自有凡间之法,苍鹰恨透了山海门,绝不想如山海门人般欺凌凡人,这念头一闪而过,顷刻间便已忘却。
就在此时,章斧山从地上爬起,趁众人不备,蓦然一动,一铁棍打在那元军大将脑袋上,砰地一声,登时脑浆迸裂,元军众将大惊失色,回身向章斧山杀去,而章斧山摇摇晃晃,跪倒在地,苍鹰见他身上千疮百孔,满脸皆是鲜血,虎目含泪,嘴唇颤动,却难开口说话。
苍鹰身形一闪,已将章斧山背起,喊道:“章老哥,章老哥,你立了大功,皇上必会原谅你,你可不必死。”长剑如龙蛇缠咬,拨开箭矢,架住兵刃,但他背负一人,自己也负伤不轻,此刻深陷重围,元军武勇无比,两人万难脱困。
章斧山惨笑一声,举起匕首,便往自己喉咙刺落,苍鹰急道:“章老哥,不可!”谁知刺入半寸,章斧山手足无力,只划破个小口,但鲜血已止不住的涌出。
他知自己成了累赘,不想连累苍鹰陪葬,便想自尽,让苍鹰丢弃自己,得以脱身。
苍鹰见状,霎时脑中嗡嗡震动,一颗心突突狂跳,几欲炸裂,他见章斧山此时模样,竟像极了当年自己的师父。
那是飞蝇的师父,传授飞蝇武艺的将军。他当年也受了重伤,倒在地上,奄奄一息,成了行军的负担,成了阻碍苍鹰拯救公主的障碍。
他不想死,也不想被留下,他功勋卓著,众士兵也无胆违逆于他。
飞蝇割断了师父的喉咙,结束了他的痛苦,开始了他自己的罪孽。
苍鹰偶尔回想当年情形,不禁想道:难道便是在那时,他已注定要一生受苦,等待上苍的惩罚么?